陳默的手掌在艾草堆上摩挲着，粗糙的葉片邊緣割得掌心發疼。銀翼蜷縮在篝火對面的岩石陰影裏，金屬質感的皮膚在跳動的火光中泛着冷光，能量手環的藍色紋路忽明忽暗——距離上次釋放沖擊波已經過去四個小時，這個外星盟友現在比剛出生的羔羊還要脆弱。
"沙沙——"
枯枝斷裂的聲響從身後傳來。陳默猛地轉身，軍用匕首劃破空氣的瞬間，看見林薇抱着膝蓋縮在十米外的灌木叢下。這個前網紅探險博主的沖鋒衣沾滿泥漿，原本精心打理的卷發糾結成氈，唯有那雙總是閃爍着算計的眼睛，此刻正反射着詭異的綠光。
"別緊張。"林薇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紙，"我只是...聽到有人說話。"
陳默的拇指摩挲着刀刃上的反光。三天前在沼澤邊，這個女人還在用無人機殘骸當鏡子補口紅，而現在她裸露的腳踝上，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正滲出熒光色的液體——那是影魔的爪印，他在胖子變異時見過同樣的痕跡。
"你的傷。"陳默故意加重語氣。銀翼突然發出低沉的警告聲，金屬喉嚨裏滾動着類似齒輪卡殼的噪音。陳默注意到林薇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像一條試圖掙脫地面的毒蛇。
"哦這個？"林薇低頭瞥了眼腳踝，突然咯咯笑起來，"黑棘大人說這是...勳章。"
黑棘。這個名字像冰錐扎進陳默後頸。自從昨天在雪山裂縫發現那具穿着裁判制服的無頭屍體，這個僞裝成人類的外星掠奪者就徹底消失了蹤跡。但他的"規則"卻像病毒般在幸存者中蔓延——有人堅信必須倒立着喝水才能避免中毒，有人把自己的鞋帶全部抽出來綁在樹上，說是在"加固現實邊界"。
"他在哪？"陳默向前半步，篝火的熱浪撲在臉上。林薇的瞳孔在黑暗中縮成豎線，和黑棘那雙蛇眼如出一轍。
"大人在召集信徒。"林薇突然站起身，沖鋒衣的拉鏈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說...能救我們出去的不是那個銀色怪物，更不是你這種抱着本破書的老古董。"
陳默下意識按住背包裏那本泛黃的《魯班經》殘頁。自從在補給箱找到那塊能翻譯外星符文的水晶後，這本爺爺留下的舊書就成了他破解"僞規則"的關鍵——書裏記載的"厭勝之術"，竟與水晶顯示的B族腦波幹擾頻率有着詭異的對應。
"跟我來。"林薇轉身走向密林深處，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觸須，"或者等着被影魔撕碎，隨便你。"
銀翼突然抓住陳默的手腕。外星盟友的手掌冰涼堅硬，能量手環的藍光映亮他扭曲的表情。這是陳默第一次看見銀翼顯露恐懼——不是面對影魔時的警惕，而是某種更深層、更原始的驚駭。
"危險...陷阱..."銀翼的中文依舊磕磕絆絆，但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陳默心口，"他們...在挖...心髒。"
陳默想起昨天在廢棄營地發現的那具女屍。法醫出身的張教授剖開她的胸腔時，所有人都吐了——那顆本該跳動的心髒被完整取走，胸腔裏塞滿了發光的外星藤蔓，藤蔓根部纏繞着一枚刻滿符文的金屬片。
"我必須去。"陳默掰開銀翼的手指，將艾草堆踢散成便於攜帶的草束，"如果黑棘在組建軍隊，我們需要知道他的計劃。"
銀翼突然扯下能量手環塞進陳默手裏。藍色紋路接觸到皮膚的瞬間，陳默看見無數破碎的畫面在眼前炸開：燃燒的外星城市、漂浮在太空中的方舟飛船、還有一個銀色皮膚的女人將這個手環按在年幼銀翼的手腕上...
"保護...控制器..."銀翼的身體開始半透明化，月光穿透他的肩膀照在地面，"找到...雪山...殘骸..."
林薇的笑聲從黑暗中傳來，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陳默握緊能量手環，冰涼的金屬觸感讓那些破碎的畫面逐漸消散。當他再次抬頭時，銀翼已經徹底消失，只有篝火灰燼中留下的銀色粉末證明外星盟友曾存在過。
穿過掛滿發光苔蘚的杜鵑花叢時，陳默聞到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腐肉味。這種氣味在昨天的影魔襲擊現場也出現過，但此刻被某種類似檀香的香氣中和，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詭異味道。
"這邊。"林薇的聲音從前方的岩壁後傳來。陳默貼着潮溼的岩石挪動，軍用匕首在掌心沁出冷汗。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當他踢開門沖進毒販據點時，聞到的也是這種混雜着死亡與欺騙的氣味。
岩壁後的空地中央，十二根削尖的樹幹圍成圓形，每根樹幹上都釘着一具屍體。陳默的呼吸瞬間停滯——那些屍體正是過去兩天失蹤的參賽者，他們的胸腔全部被剖開，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天空。而樹幹之間的地面上，用鮮血繪制着一個巨大的六芒星，星芒的每個頂點都燃燒着幽綠色的火焰。
黑棘站在六芒星中央，穿着一身純白的西裝，與周圍的血腥場景形成刺目的對比。他蒼白的手指間夾着那支骨笛，月光照在笛子上，反射出類似昆蟲外骨骼的光澤。當陳默的目光掃過那些屍體的臉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張教授、攀岩冠軍老高、甚至那個總是抱着聖經祈禱的大學生，他們的嘴角都凝固着詭異的微笑。
"陳默先生，你終於來了。"黑棘的聲音像融化的蜂蜜，"我還擔心林薇的說服力不夠。"
林薇走到黑棘身邊，單膝跪地時，她腳踝的傷口突然迸發出刺眼的綠光。陳默注意到所有屍體的胸腔裏，都伸出細小的藤蔓連接到黑棘腳下的六芒星，那些藤蔓正在有節奏地搏動，仿佛某種邪惡的循環系統。
"這就是你的計劃？"陳默握緊能量手環，冰涼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用人類當培養基？"
黑棘輕笑出聲，舉起骨笛指向天空。雲層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布滿詭異星座的夜空——那些扭曲的星軌正在緩慢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眼睛形狀。陳默想起銀翼說過的話：B族掠奪者不僅想要控制器，他們要的是整個地球的生物基因庫。
"培養基？多難聽的說法。"黑棘緩步走出六芒星，他的白色西裝在血地上纖塵不染，"我在...進化他們。你不覺得人類的恐懼很有趣嗎？這種原始的情緒能量，稍加引導就能轉化爲強大的生物武器。"
陳默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整個空地安靜得可怕，沒有蟲鳴，沒有風聲，甚至連火焰燃燒的聲音都消失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發現它正像活物般蠕動，試圖掙脫身體的束縛。
"看到了？"黑棘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綠光，"這就是真相。你們所謂的現實，不過是大腦制造的幻覺。而我...是唯一能操控這幻覺的神。"
六芒星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陳默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試圖鑽進他的大腦，那些被壓抑的PTSD幻覺瞬間洶涌而至——戰友小李被流彈擊中的瞬間，毒販據點裏孩子驚恐的眼睛，還有沼澤中漂浮的上屆冠軍的血日記...
"不——！"陳默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恢復了片刻清明。他猛地扯斷背包帶，將整捆艾草扔進最近的綠色火焰。濃煙升騰而起的瞬間，那些纏繞在屍體上的藤蔓發出淒厲的尖叫，像被滾油燙過的蛇般瘋狂扭動。
"愚蠢。"黑棘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刺耳，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覆蓋着鱗片的綠色軀體，"你以爲這點地球植物能阻止我？"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抓起能量手環按在最近的樹幹上。藍色光芒爆發的瞬間，他聽見銀翼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識深處回蕩："頻率...共振...符文..."
《魯班經》的殘頁從背包裏滑落，被上升的熱氣流卷起。陳默看見泛黃的紙頁上，那些用朱砂繪制的鎮宅符正在發光，與能量手環的藍光形成完美的共振。他突然明白銀翼的意思——所謂的"厭勝之術"，本質上是一種原始的頻率幹擾技術。
"林薇！殺了他！"黑棘的身體正在膨脹，西裝撕裂處伸出四只覆蓋着黏液的手臂。但那個前網紅博主卻站在原地，驚恐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她的指甲正在脫落，取而代之的是骨質的利爪，皮膚下浮現出和影魔一樣的發光血管。
"你...騙我..."林薇的聲音變成痛苦的嘶吼。黑棘發出憤怒的咆哮，骨笛突然炸裂成無數碎片。陳默趁機翻滾到一具屍體身後，抓起地上的斷骨當作武器。
六芒星的光芒突然熄滅。當陳默再次抬頭時，黑棘已經消失不見，只有林薇在原地痛苦地抽搐。她的身體正在融化成綠色的黏液，那些發光的藤蔓從她的七竅中鑽出，在地面上形成一個不斷收縮的漩渦。
"救...救我..."林薇的眼睛恢復了人類的樣子，淚水混合着熒光液體滾落，"告訴...張教授...對不起..."
陳默握緊能量手環。藍光映照下，他看見林薇的影子正在被地面吞噬，而在那漩渦的中心，一枚刻滿符文的金屬片正在閃爍——和他在雪山裂縫發現的裁判屍體胸腔裏的那枚一模一樣。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鬼哭峽的晨霧時，陳默已經收集了六枚金屬片。銀翼依舊沒有出現，但能量手環的藍光比之前明亮了許多，似乎吸收了那些金屬片的能量。空地中央的六芒星圖案已經變成焦黑色，那些釘着屍體的樹幹上，開始長出翠綠的新芽。
陳默將最後一片艾草塞進背包，轉身走向雪山的方向。他不知道黑棘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銀翼的突然消失意味着什麼。但他清楚地記得林薇最後那句話——"告訴張教授對不起"。
而張教授，早在昨天就已經死在影魔的襲擊中。
這個認知像冰錐刺穿陳默的心髒。他突然停下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在初升朝陽的照射下，那團黑色輪廓的邊緣，正滲出極淡的熒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