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最後一縷扭曲的黑暗被刺目的光柱徹底撕碎、湮滅,如同被戳破的膿瘡般消散在空氣中,籠罩着聚集地多日的死亡陰影終於退去。陽光重新慷慨地灑落,帶着劫後餘生的暖意,親吻着焦黑、龜裂的大地。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仿佛來自深淵的腐敗氣息被風漸漸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廢墟間彌漫的塵土與能量過載後的淡淡臭氧味。礦工們呆立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噩夢已經結束,直到有人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帶着哭腔的歡呼,這聲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我們…我們活下來了!”一個滿臉煤灰的年輕礦工扔掉手中卷刃的礦鎬,跪倒在地,肩膀劇烈地抽動着。

“贏了!我們贏了!”更多的人反應過來,劫後餘生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殘破的聚集地。人們互相擁抱,拍打着彼此沾滿血污和塵土的背脊,淚水混合着汗水在臉上沖刷出道道痕跡。有人放聲大笑,有人嚎啕大哭,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莉亞緊緊抓住埃裏克的手臂,她的手指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臉上卻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眼中閃爍着晶瑩的淚光。

埃裏克站在歡呼的人群中心,感受着手中時空之鑰的異樣。那曾經如同心髒般搏動、傳遞着磅礴力量的核心,此刻卻沉寂得如同冰冷的頑石。它不再散發光芒,不再回應他的意志,只剩下一種深沉的、仿佛耗盡了所有生機的疲憊。他低頭凝視着這枚曾力挽狂瀾的鑰匙,心中五味雜陳。是它帶來了力量,也帶來了這場災難,如今,它暫時沉睡了。

燼在兩名星火盟戰士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幹裂,剛才主持秘儀幾乎榨幹了他最後一絲精神力。他看向埃裏克,目光落在黯淡的時空之鑰上,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絲欣慰:“它…耗盡了力量。‘虛空吞噬者’的湮滅,代價巨大。它需要時間…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他頓了頓,環顧四周滿目瘡痍的景象,斷壁殘垣間還冒着縷縷青煙,“但至少,我們贏得了這個時間。”

“贏得的時間,不能浪費。”埃裏克抬起頭,眼神中的疲憊被一種更深的堅毅取代。他環視着歡呼過後漸漸陷入茫然和悲傷的人群,看着他們身後被黑暗力量侵蝕、被能量沖擊波摧毀的家園,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敵人不會給我們喘息的機會。真理高塔的陰影還在,下一次攻擊,隨時可能到來。我們不能坐在這裏等待命運的審判!”

他舉起那只握着黯淡鑰匙的手,指向廢墟:“家園毀了,我們就重建!力量不夠,我們就變強!今天,我們活了下來,這就是希望的火種!從此刻起,這裏不再只是礦工們的避難所,這裏將是我們的堡壘!是我們反抗真理高塔,守護自己命運的第一道防線!所有人,行動起來!”

埃裏克的話語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剛剛經歷絕望又重獲新生的人群。迷茫和悲傷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而後立的決心。礦工們,這些習慣了在黑暗中挖掘、與岩石和危險爲伴的漢子們,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他們不需要更多的動員。

“聽埃裏克的!”

“重建家園!”

“爲了活下去!”

呼喊聲此起彼伏。不需要復雜的指令,人們自發地開始行動。身強力壯的男人們吼着號子,合力抬起斷裂的巨大金屬橫梁,清理出通道;女人們和孩子們則開始收集散落的、尚能使用的物資,搭建起臨時遮風擋雨的棚子;懂些機械的礦工則圍攏到幾台被能量餘波震壞但核心似乎完好的大型挖掘機和防御炮塔旁,叮叮當當地開始搶修。一種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在廢墟之上迅速滋生。

燼看着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動容。他示意攙扶他的戰士鬆開手,走到埃裏克身邊。“星火盟不會袖手旁觀。”他鄭重地說,“我們帶來了技術和資源,雖然大部分在之前的戰鬥中損毀了,但核心的工程師和部分藍圖還在。我們可以幫助你們重建,並且…建立更有效的防御體系。”他指向聚集地外圍幾處被黑暗能量腐蝕得最嚴重、結構變得脆弱的關鍵點,“那些地方需要優先加固,否則下一次沖擊,它們會首先崩潰。”

埃裏克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好!我們需要你們的技術和知識。莉亞,你負責協調物資分配和人員調度,確保重建有序進行。老傑克,你帶一隊人,配合星火盟的工程師,優先加固外圍脆弱點和建立預警哨塔!”被點名的老礦工傑克用力捶了下胸口,表示領命。

莉亞立刻進入狀態,她展現出與平時溫柔截然不同的幹練,迅速組織起幾個小組,清點着所剩無幾的食物、藥品、能源核心和建築材料,將有限的人力物力進行最合理的分配。星火盟的工程師們則打開隨身攜帶的、閃爍着幽藍光芒的全息投影板,復雜的結構圖和能量流線圖在空中展開,與老傑克等經驗豐富的礦工討論着加固方案,礦工們關於地下岩層結構和材料強度的經驗,與星火盟的前沿技術產生了意想不到的互補效果。

重建工作以驚人的速度推進。臨時居住區率先搭建起來,雖然簡陋,但足以遮風避雨;防御工事的地基在廢墟中被快速清理出來,新的、更堅固的合金骨架開始澆築;幾處關鍵的能量節點被重新鋪設線路,微弱的能量光芒再次閃爍起來,爲聚集地提供着基礎的光明和動力。希望,如同廢墟中頑強鑽出的嫩芽,在每一個忙碌的身影和每一滴汗水中悄然生長。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萬籟俱寂,只有巡邏隊規律的腳步聲在新建的簡易圍牆外回蕩。在星火盟臨時搭建的、由幾塊高強度合金板拼接而成的技術工坊內,燼正對着一個復雜的三維星圖全息投影沉思。投影上,代表附近星域的能量流線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細微的擾動波紋,如同平靜湖面下潛藏的暗涌。

突然,投影中心一個代表廢棄礦脈深層區域的標記點,猛地爆發出極其短暫卻異常強烈的能量尖峰!這尖峰並非“虛空吞噬者”那種純粹的、充滿惡意的黑暗,而是一種更冰冷、更有序、帶着明顯人工痕跡的能量特征!它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

“不對!”燼瞳孔驟縮,猛地站起,手指快速在控制台上劃過,試圖捕捉和放大那一瞬間的異常信號。他的動作驚動了旁邊正在整理數據線纜的副官雷恩。

“指揮官?發現什麼了?”雷恩立刻警覺起來。

“深層礦脈…剛才有異常能量爆發,非常短暫,但強度極高,而且…是定向的!”燼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調出能量特征分析圖譜,那圖譜的波形與星火盟數據庫裏記錄的真理高塔主力艦隊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是真理高塔的識別信號!他們在下面!他們在激活什麼東西!”

幾乎就在燼話音落下的同時——

嗚——!嗚——!嗚——!

淒厲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夜的寧靜!新建的、位於聚集地最高點的瞭望塔上,刺目的紅色旋轉光柱瞬間點亮,將下方忙碌重建的營地照得一片血紅!

“敵襲!敵襲!西南方向!大量高速目標!是真理高塔的突擊艇!”瞭望塔上哨兵嘶吼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整個聚集地,聲音因爲極度的緊張而變形。

剛剛進入夢鄉的人們被瞬間驚醒,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蔓延!剛剛重建起一點信心的礦工們臉上再次布滿了恐懼。

“快!進入防御位置!啓動所有能用的炮塔!”埃裏克第一個沖出臨時指揮所,他的吼聲如同驚雷,瞬間壓下了混亂的苗頭。他一邊跑向最近的防御節點,一邊對着通訊器大喊:“莉亞!啓動緊急避難預案!組織非戰鬥人員進入地下掩體!快!”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已經在聚集地西南方向炸響!數道刺目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從夜空中俯沖而下,精準地轟擊在剛剛完成主體結構、能量護盾尚未完全覆蓋的新建防御牆上!堅固的合金牆體在猛烈的轟擊下劇烈震顫,被擊中的地方瞬間融化、扭曲,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爆炸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灼熱的氣浪裹挾着金屬碎片和塵土撲面而來!

“開火!還擊!”老傑克怒吼着,操縱着剛剛修復好的一門雙聯裝防空炮塔。炮塔發出沉悶的咆哮,粗大的能量彈道劃破夜空,迎向那些如同毒蜂般俯沖下來的突擊艇。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真理高塔的突擊艇數量遠超預期,它們靈活地在空中穿梭,躲避着地面稀疏的火力,同時將致命的能量束和微型導彈傾瀉而下。剛剛有所起色的聚集地再次陷入火海,新建的設施在爆炸中化爲碎片。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是沖着指揮中心和能量核心來的!”燼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帶着急促的喘息,顯然也在進行激烈的戰鬥,“他們想癱瘓我們的指揮和能源!埃裏克,小心!他們投入了精銳的‘破城者’小隊!”

仿佛印證燼的話,幾艘明顯比其他突擊艇大上一圈、裝甲厚重的登陸艇,強行突破並不密集的火力網,在靠近核心區域的地方悍然着陸!艙門打開,一隊隊身着漆黑重型動力裝甲、手持大口徑能量武器的真理高塔精銳士兵魚貫而出,他們行動迅捷,配合默契,組成突擊陣型,無視周圍的流彈,目標明確地朝着埃裏克所在的指揮節點和聚集地中央那閃爍着不穩定光芒的能量核心樞紐撲來!他們的裝甲上噴塗着猙獰的骷髏與齒輪標志——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破城者”!

“擋住他們!”埃裏克拔出戰刀,眼中燃燒着怒火。他身邊,是剛剛拿起武器、臉上猶帶恐懼卻咬牙頂上去的礦工們,以及幾名星火盟戰士組成的防線。

激烈的近戰瞬間爆發!能量武器的嘶鳴與金屬碰撞的鏗鏘聲、爆炸聲、怒吼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殘酷的死亡交響樂。礦工們雖然勇氣可嘉,但在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破城者”面前,傷亡慘重。

“埃裏克!小心!”莉亞的尖叫從通訊器傳來。

一名“破城者”小隊長,憑借裝甲的蠻力撞開兩名擋路的星火盟戰士,手中巨大的鏈鋸動力劍發出恐怖的咆哮,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劈向埃裏克的後背!那劍刃上高速旋轉的鋸齒閃爍着冰冷的寒光,足以輕易切開厚重的合金!

千鈞一發之際,埃裏克甚至能感受到背後襲來的死亡勁風!他猛地轉身,手中的戰刀本能地向上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埃裏克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直流!他整個人被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踉蹌後退,戰刀險些脫手!鏈鋸劍恐怖的切割力在刀身上擦出大蓬刺眼的火花!

“死吧!蟲子!”破城者小隊長發出沉悶的電子合成音,鏈鋸劍再次揚起,準備給予埃裏克致命一擊!

就在這生死一線,埃裏克胸前的時空之鑰,那枚沉寂的、冰冷的石頭,仿佛被這極致的死亡威脅和埃裏克不屈的意志所觸動,其核心深處,極其微弱地、極其艱難地,跳動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無比精純的時空漣漪,以埃裏克爲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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