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崢眨巴眨巴盯着眼前比母親還好看的人兒,秦雲崢的乳母柔聲提醒他:“雲哥兒,快喊姐姐!”
“姐姐。”
對於秦雲崢這同母異父的弟弟,姜蒔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愛,畢竟沒見過幾回,瞧着稚嫩臉蛋兒。
幸好容貌沒隨秦學義,不然可就不好看了,忍不住伸手去捏那小臉,“雲哥兒越來越俊了。”
秦雲崢素來不喜人捏他的臉,卻不反感姜蒔的觸碰,甚至脆生生地說:“姐姐好看!”
姜蒔嘴角上揚,“雲哥兒,姐姐要走了,你是男子漢要保護好母親哦!”
“好!”
她笑容明媚,秦雲崢伸手索抱,姜蒔有些意外,還是把人抱過來,還好小家夥不是很重,不然抱不起。
她抱着人去見薛氏,薛氏想抱他,結果人家扭頭,緊緊地抱着姜蒔的脖子不撒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秦雲崢稀罕姜蒔,這是沈月華沒想到的,即便這個女兒先前說了些讓她觸動的話,但她知道不過是場面話。
這幾日時紅常勸解,也知那夜自己太過了,但任誰都曉得那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結果她做了什麼?
將她這個母親陷於不利之地,這事要傳出去,人人只道她容不下與前夫生的女兒,是個惡毒母親。
自己是把怨氣撒她身上,可她又何嚐不是用狠毒的方式報復自己這個母親?
前方沈家太夫人在沈家一衆女眷的簇擁下上馬車,沈興言見時辰不早了,便催促,“七丫頭,上馬車了。”
姜蒔把秦雲崢交給乳母後上馬車,柳英、袁春跟着上去,辛嬤嬤與宣娘上了她後面的那輛馬車。
很快,姜蒔從車窗探出半個腦袋,看向前方:“外祖母、大舅母、三舅母,六姐姐,保重!”
幾人從前邊過來,薛氏上前撫摸着姜蒔的臉龐,“你要好好的啊!若有人欺負你只管去薛府,外祖母讓你舅外公收拾他們!”
“好!”姜蒔抬起手,用手心貼着薛氏的手背,“外祖母您要保重身子,等我回來看您。”
薛氏點着頭,張氏在一旁叮囑:“七丫頭,路上仔細些,照顧好太夫人,也照顧好自個兒,沈家永遠是你的家,隨時回來!”
王氏也道:“明年三舅母和你兩位兄長便來看你。”
芙蓉居的下人紛紛圍過來向姜蒔道別。
微風中渲染着離別的愁緒,像秋蟬脫殼般發出細微的嗚咽,一聲啓程,車軲轆緩緩轉動,姜蒔把目光看向沈靜姝:“六姐姐,多去陪陪外祖母。”
“我曉得!”沈靜姝紅着眼,“七妹妹,勤書信!”
“好!”
姜蒔的眼眶被水霧填滿,親人的身影在水霧中一點一點的縮小,淚水砸在手背,她趴在車窗顧不得莊重,大喊:“外祖母——”
那哭腔的聲音在風中顫抖,聽着薛氏揪心般疼痛,她忍不住追趕,又停住,手僵在空中,“囡囡!”
“外祖母,保重——”姜蒔拽緊窗沿,視線早已模糊一片,她急忙擦幹淚水,望着薛氏蒼老駐足的身影。
那道身影越來越小,最後縮成了模糊的小點。
從今往後,無人會把她護在懷裏,也無人喊她“囡囡”了。
馬車越往前走,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柳英、袁春將窗簾放下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姜蒔別哭,待會兒眼睛該腫了。
姜蒔也不想哭的,可眼淚止不住啊。當初離開上京那會兒她就沒哭,如今離開梁州,她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袁春原是不難過的,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往後見不到父母了,眼眶瞬間紅了,她扭過頭偷偷抹掉眼淚,人總有舍有得,她要保護姑娘,也想去見見外頭的大世面,往後多寄銀錢回來便是。
馬車外,喧囂、叫賣聲四起,偶有包子各種吃食的香味鑽進馬車,卻依舊沒能沖淡離別的哀愁,不知不覺間馬車緩緩停下,袁春撩開窗簾縫隙一看,原是到了城門了。
“喲,這不是韓校尉嗎?”城門守衛看着韓飛身後跟着一隊馬車。
韓飛並未下馬,“回京省親,順道護送七姑娘與沈三爺。”
這時,從沈興言馬車跳下一人,他笑呵呵將素色的荷包塞給城門守衛,“這是三爺的一點心意,天兒熱給兄弟們買點茶水喝。”
又將一堆路引遞過去,“這是咱們一行人的路引。”
城門守衛捏着荷包,“小的替兄弟們謝過三爺,自己人路引就不看了。”
“多謝。”那人拱了拱手,回到馬車。
馬車緩緩出了城門,一輛馬車悄然加入車隊。
片刻,姜蒔撩開簾子回望漸遠的城門,柳英和袁春也凝望着,都在無聲的道別。
突然,姜蒔大抵知道自己爲何難過了。
八年前來梁州時,馬車內有沈月華、自己、柳英、時紅四人一路相伴。
離開時,馬車內還有自己和柳英,卻少了沈月華主仆,但多了個袁春。
她心裏一下堵的難受,一滴淚悄無聲息的落下,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人生這條道,有人來便有人去,能相伴走到終點的不知會是誰!
風掀起了小女娘鬢邊的碎發,後面的馬車擋住了視線,她放下厚重的簾子。
這一刻,屬於姜蒔的新征程,隨着車輪的緩緩前行,正在一點一點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