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幾乎是逃難般被司機送回了家。
他把自己摔進狹小出租屋的沙發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窗外夕陽的餘暉斜斜照進來，落在空蕩安靜的房間裏，卻驅不散他心頭的冰冷和混亂。
手機不斷地震動着，推送着各種新聞APP的緊急快訊。他不用看也知道，肯定都是關於顧氏總裁和他“男助理”的緋聞。
他不敢點開，不敢去看那些不堪入目的標題和惡意的揣測。那些閃光燈和尖銳的問題仿佛還在眼前，顧琛冰冷暴怒的臉，同事們探究的目光，還有陳序嚇得蒼白的臉……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而這場噩夢的源頭，是他。
如果他當時站穩一點，如果他沒有差點掉下去，如果顧琛沒有拉住他……是不是就不會被拍到？
深深的無力感和負罪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林予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聲音沙啞：“喂？”
“予安啊？是予安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和而熟悉的女聲。
林予安猛地坐直身體：“阿、阿姨？”
是顧母！
她怎麼會打電話來？是因爲新聞的事嗎？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
“予安，你沒事吧？”顧母的聲音裏帶着真切的擔憂，“我看到新聞了，那些記者真是太過分了！沒嚇着你吧？”
預想中的指責並沒有到來，反而是關心。林予安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阿姨……我……對不起……都是因爲我……”
“傻孩子，跟你有什麼關系？”顧母嘆了口氣，“是阿琛沒處理好，讓你受委屈了。我已經罵過他了！”
林予安愣住了。顧母……罵了顧總？因爲她覺得顧總沒保護好他？
“阿琛那個性子，又冷又硬，遇到事就知道用強壓的手段，也不會說句軟話安慰人。”顧母的語氣裏帶着一絲無奈和埋怨，“他讓你在家待着也是沒辦法，現在外面風頭緊，避一避也好。就是悶着你了。”
“沒、沒有悶……”林予安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最先來安慰他的，竟然是顧琛的母親。
“你別怕，沒事的。”顧母柔聲安慰道，“阿琛會處理好的。他就是看着凶，其實心裏比誰都在意你。剛才跟我打電話，語氣差得喲，估計也是急的……”
顧母絮絮叨叨地說着，沒有半點豪門貴婦的架子，就像個普通的長輩，關心着受了委屈的孩子。
林予安握着手機，安靜地聽着，心裏那片冰冷的恐慌，似乎被這溫和的話語熨帖了一點點。
掛了電話沒多久，門鈴又響了。
林予安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又是記者？！還是……
他緊張地走到門後，透過貓眼向外看——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秦嶼。
那個穿着騷包粉色襯衫、戴着墨鏡的秦家少爺，正拎着一個巨大的果籃和一盒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甜品，吊兒郎當地站在門口。
林予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喲，小助理，活着呢？”秦嶼摘下墨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吹了個口哨，“看起來是沒缺胳膊少腿，就是臉色差了點。怎麼樣，被顧琛那家夥嚇壞了吧？”
林予安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秦嶼也不客氣，自顧自地擠進門，把果籃和甜品放在桌上：“喏，你家顧總讓我送來的慰問品。他自己拉不下臉來，怕來了又控制不住脾氣嚇着你，只好使喚我跑腿了。”
林予安愣住。是……顧琛讓他來的？
“嘖嘖，真是沒想到啊，”秦嶼大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顧琛這塊萬年寒冰，居然也有爲一個人失控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你是沒看見他剛才在公司的樣子，嘖嘖嘖，簡直像頭被動了珍寶的暴龍，全公司上下都快被他嚇死了。”
林予安抿緊了嘴唇，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秦嶼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臉上帶着促狹的笑，“你們在海邊……真的那什麼了？進展這麼快？”
“沒有！”林予安的臉瞬間爆紅，慌忙否認，“是誤會！是角度問題！我只是差點摔倒，顧總拉了我一把！”
“哦~拉了一把啊~”秦嶼拖長了語調，眼神曖昧，“拉得都快嘴對嘴了？”
林予安：“！！！” 連秦嶼都看到照片了？！那到底拍得有多清晰？！
看着林予安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的樣子，秦嶼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說正經的，顧琛這次是認真的。”
他的語氣忽然正經了幾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他對誰這樣過。又是備注‘寶貝’，又是帶回家見家長，又是爲了你跟全公司甩臉色……小助理，你可是把他吃得死死的啊。”
林予安的心髒猛地一跳。
秦嶼看着他，笑了笑，站起身：“東西送到了，話也帶到了。你呢，就安心在家歇着，等着你家顧總把風波擺平。走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也瀟灑。
門關上後，林予安看着桌上那個精致的果籃和甜品盒，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顧琛讓秦嶼來的？因爲他自己“拉不下臉”？怕“控制不住脾氣”？
所以，他是在用他的方式……關心他？甚至……道歉？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心中厚厚的陰霾。
晚上，林予安沒什麼胃口，只勉強吃了幾口秦嶼送來的甜品。很甜，卻化不開他心裏的苦澀。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忍不住還是拿出手機，顫抖着點開了微博。
熱搜榜上已經沒有了相關話題，搜索關鍵詞也顯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搜索結果未予顯示”。看來顧氏的公關和法務確實效率驚人。
但他還是在一些八卦論壇和私人賬號裏，看到了一些殘留的討論和打了碼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確實刁鑽，顧琛攬着他的腰，低頭看着他，兩人靠得極近，在海邊夕陽的渲染下，氛圍曖昧得驚人。下面的評論更是五花八門，有震驚的，有嘲諷的，有羨慕的，也有各種不堪入目的猜測……
林予安看得手指發冷，心髒一陣陣抽緊。
就在這時，他的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來自顧琛的工作號。
林予安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顧總……會說什麼？罵他？還是……
他顫抖着手指點開。
沒有文字。
只有一個轉賬記錄截圖。
截圖顯示，顧琛向那個最早發布照片且惡意造謠的營銷號主體公司賬戶，轉賬了一筆巨額款項，備注欄只有冷冰冰的三個字：“律師費”。
緊接着，顧琛又發來一張法院受理案件的通知書截圖。
然後是一條言簡意�的文字消息：
【解決了。】
隔着屏幕，林予安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卻又爲他掃平一切障礙的強大力量。
他的眼睛瞬間就模糊了。
所以……他不僅壓下了新聞，還直接用了最狠的方式追究到底？只是爲了……給他出氣？
就在他盯着屏幕，心跳如鼓，不知道該如何回復時，顧琛的又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這次，是來自他的私人號碼。
【還怕嗎？】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了林予安的心髒。
所有的恐慌、委屈、不安，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咬着嘴唇，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砸在手機屏幕上。
他顫抖着手指，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回復。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太生分。 不怕了？好像是假話。 或者……問他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他不敢問。
然而，幾分鍾後，顧琛的私人號碼又發來了一條消息。只有四個字，卻讓林予安瞬間屏住了呼吸。
【我想見你。】
緊接着，又一條跟了過來。
【可以嗎？】
沒有命令，沒有強勢，甚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
【可以嗎？】
林予安看着那三個字，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得厲害。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顧琛，那個因爲別人碰了他一下就要發怒的顧琛，此刻卻在小心翼翼地問他“可以嗎”？
堅固的心牆，在這一刻，終於裂開了一道清晰的縫隙。
他握着手機，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很久很久。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敲下一個字：
【嗯。】
消息發送成功的瞬間，他的門鈴響了起來。
那麼急促，又那麼熟悉。
林予安的心髒猛地一跳，他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沖到門口。
透過貓眼，他看到了那個此刻最想見，又最怕見的人。
顧琛站在門外，穿着簡單的黑色襯衫，身形挺拔，眉宇間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風塵仆仆？
他怎麼會來得這麼快？！難道……他剛才就在樓下？
林予安的手指顫抖着，握住了門把手。
心跳，震耳欲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