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碗心裏很不踏實，七上八下的。
喬大寶那人，老實是真老實。
可那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開口閉口“我媽說”的性子，也着實讓她心裏堵得慌。
這要是真成了家，往後家裏大小事情，難道都得聽他娘拿主意？
自己這帶着孩子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
萬一她哪天忍不住了，和喬大寶他媽打起來了，喬大寶會不會和她媽一塊兒跟她對打？
再一想，她相親，不就是爲了小米？
喬家不嫌棄小米，喬大寶人也本分，沒什麼花花腸子，這就算不錯了。
這世道，有個男人頂着門戶，那些閒言碎語和醃臢氣，總能少受些。
雖然心亂如何，可生意還得繼續做。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葉小碗照常推着小車出了門。
剛在棉紡廠大院門口支好攤子，生起爐火，湯頭還沒滾開，就看見王大海騎着那輛二八大杠，叮鈴哐啷地過來了。
葉小碗心裏咯噔一下，面上卻不敢顯露，只得硬着頭皮招呼：“王主任，早啊，吃碗餛飩？”
王大海把自行車往邊上一靠，一雙眼睛在葉小碗身上溜了一圈。
出乎意料地沒像往常那樣，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只是大剌剌地往小凳上一坐：“嗯，來一碗，多放點香菜。”
“哎，好。”葉小碗心下稍安，手腳麻利地忙活起來。
她心裏還惦記着小米打架那事兒，怕王家夫妻反悔，態度格外客氣些。
熱騰騰的餛飩端上去，王大海稀裏呼嚕吃了幾口。
抬頭看看四周，工人們還沒大規模出來，攤子前就他一個。
他放下勺子，身子往前傾了傾，壓低了聲音，臉上帶着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探究笑容：“小碗妹子，我問你個事兒唄？”
葉小碗心裏警惕，面上不動聲色：“王主任，您說。”
“你跟那個陳家南……啥時候好上的？”王大海擠擠眼睛，“可以啊，不聲不響的，搭上他了？怪不得那天他那麼護着你。”
葉小碗臉一沉：“王主任，您這話什麼意思？陳同志是熱心腸，看不過眼幫個忙，怎麼到您嘴裏就變味兒了？”
“嘿，裝，還跟我裝！”王大海嗤笑一聲，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帶着股黏膩的惡意，“他陳家南是啥善男信女？”
“沒點好處，他能那麼幫你？你一個寡婦，既然能跟他好，咋就不能跟我好？
“我王大海哪點不如他？你跟了我，我每個月少不了你的零花錢，不比你這起早貪黑賣餛飩強？”
說着，他那鹹豬手就朝着葉小碗擱在案板上的手摸了過去。
葉小碗像被蠍子蜇了似的，猛地縮回手，血一下子涌上了頭。
昨天在他家受的憋屈，平日裏積攢的憤怒，此刻全都爆發出來。
她想也沒想，抄起手邊撈餛飩的笊籬，對着王大海伸過來的手就狠狠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鐵絲編的笊籬打在肉上，聲音清脆。
“啊！”王大海吃痛，猛地跳了起來，手背上瞬間出現幾道紅印子。
他又驚又怒，指着葉小碗罵道：“葉小碗，你他媽敢打我？給臉不要臉！你裝什麼貞潔烈女？偷偷摸摸不知道跟了多少野男人了！在這兒跟我立牌坊！”
葉小碗氣得渾身發抖，眼眶瞬間就紅了，不是想哭，是怒血上涌。
她緊緊攥着笊籬，像握着一把武器，聲音顫：“王大海，你嘴巴放幹淨點！我葉小碗行得正坐得端，靠本事吃飯！你再滿嘴噴糞，再動手動腳，我……我跟你拼了！”
這邊的動靜，立刻吸引了周圍早起路過的工人和幾個剛來攤子前的顧客。
“哎，怎麼回事？”
“又是王大海，準是又手腳不老實了！”
“瞅見沒，想占人家小碗便宜，挨打了吧！”
“該！小碗一個人帶孩子多不容易，還總來欺負人！”
有人上前勸架：“王主任，算了算了，大早上的，影響不好。”
“大海，趕緊上班去吧，一會兒人多了……”
王大海手背火辣辣地疼，看着葉小碗那豁出去的眼神，再看看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到底是個車間主任，還是要點兒臉面的。
知道今天這便宜是占不成了，還惹了一身騷。
他指着葉小碗，色厲內荏地吼道：“行！葉小碗，你行！你給我等着！”
說完，推起自行車，氣哼哼地跨上去，腳下一使勁，蹬着車狼狽地走了。
葉小碗看着王大海遠去的背影，強撐着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手裏的笊籬“哐當”一聲掉在案板上。
她扶着小吃車，大口喘着氣。
眼淚這回是真忍不住了，在眼眶裏直打轉，卻死死咬着嘴唇沒讓它掉下來。
“小碗，沒事吧？”
“別跟那種人一般見識，他就那德性！”
“以後他再來，咱們大家夥兒幫你盯着點！”
周圍人的勸慰，讓葉小碗心裏稍稍回暖，但那股寒意卻更深地浸入了骨髓。
這一次是僥幸，下一次呢？
王大海這種小人，吃了虧肯定會想辦法報復。
還有婆婆李春草，像顆不定時的炸彈。
這日子，真是一個女人能扛得住的嗎？
剛才王大海那些污言穢語，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王大海嚷嚷着，說她不知道偷偷跟了多少野男人。
這要是傳開了，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小米在學校裏還怎麼抬頭做人？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可孩子不能跟着忍受這種莫須有的屈辱。
不能再猶豫了。
一整個上午，葉小碗都心神不寧。
好不容易熬到生意淡下來，她匆匆收了攤，推着小車往回走。
心裏那個搖擺不定的天平，經過早上這一鬧，徹底傾斜了。
就喬大寶吧！
是，他是悶，是沒主見，是離不開他娘。
可他至少是個正經工人，身家清白，不會像王大海這樣欺辱她，也不會像那些街溜子一樣惹是生非。
嫁過去，明面上她就是有男人的人了，那些想占便宜的、傳閒話的，總得掂量掂量。
爲了小米能有個稍微安生的環境，爲了自己不再被人隨意欺辱。
這點不如意，她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