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像是被尖銳的錐子捅穿了，嗡嗡聲蓋過了一切。
陸然費力地睜開眼，世界在他眼中是重影的、搖晃的。
灰黑色的煙塵像大雪一樣紛紛揚揚落下，鼻腔裏充斥着塑料燃燒的刺鼻惡臭和烤肉的焦糊味。
“咳……咳咳！”
身下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陸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死死壓在李建軍身上。
這位刑警隊長滿臉是血，防彈衣上插着幾塊鐵皮碎片，正齜牙咧嘴地把陸然推開：“起……起來！你小子吃秤砣長大的？沉死老子了！”
陸然踉蹌着爬起，膝蓋一陣鑽心的疼，但他顧不上檢查，目光迅速掃向巷子盡頭。
那裏已經成了一片焦土。
巨大的垃圾桶被撕成了幾瓣，扭曲地躺在地上，周圍的牆壁被熏得漆黑。
而在那堆還在冒着火星的廢墟中心，蜷縮着一團焦黑的人形物體。
“趙磊！趙磊！”
李建軍捂着流血的額頭，踉蹌着站起來吼道。
不遠處的垃圾堆裏動了動，趙磊灰頭土臉地爬了出來。
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臉上寫滿了驚恐和劫後餘生的茫然：“李……李隊，我在這……炸了？那瘋子自爆了？”
“叫救護車！叫增援！封鎖現場！”李建軍一腳踢開擋路的碎磚，跌跌撞撞地往屍體方向走。
陸然跟了上去。
越靠近中心，那種令人作嘔的焦味越濃。
地上的那具屍體已經完全碳化，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拳擊手姿態”。
四肢蜷縮，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
那根白色的盲杖斷成了三截，散落在屍體旁邊的污水裏。
“媽的，便宜這孫子了。”
李建軍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看着那具焦屍，眼神陰沉，“畏罪自殺？這不像是那個搞出密室殺人的變態會幹的事。”
趙磊這時候也湊了過來，雖然疼得齜牙咧嘴，但看到屍體，眼底閃過一絲喜色：
“李隊，這不明擺着嘛。走投無路，引爆煤氣罐同歸於盡。雖然沒抓活的，但這案子算是破了，劉威的案子也能結了。”
他急於把這個爛攤子甩掉。
剛才那場爆炸把他嚇破了膽，現在只想趕緊回局裏寫結案報告，哪怕分不到功勞，至少別擔責任。
“結案？”
李建軍冷哼一聲，剛想罵人，卻發現陸然已經蹲在了屍體旁邊。
陸然沒有說話，他正盯着那截斷裂的盲杖。
在他的視野裏，那根盲杖並沒有像其他受損物品一樣發出慘叫。
它很安靜。
太安靜了。
【這就是個樣子貨！幾塊錢的塑料管！那個混蛋把它扔這就跑了！】
突然，一聲尖細的抱怨從屍體腳邊的一塊焦黑的金屬扣上傳來。
那是……皮帶扣？
陸然眼神一凝，目光鎖定了屍體腰間那個已經變形的金屬扣。
【燙燙燙！那個流浪漢身上好臭！我不幹淨了！】
【我是愛馬仕限量版！居然被系在一個撿破爛的身上！那個戴墨鏡的瞎子簡直是侮辱時尚！】
陸然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
流浪漢？撿破爛的？
他深吸一口氣，不顧還在發燙的餘溫，伸手抓住了那截斷裂的盲杖。
觸感粗糙，帶着灼燒後的顆粒感。
腦海中的系統面板瞬間亮起：
【觸物追凶（初級）已激活。】
【目標物品：廉價塑料盲杖。】
【回溯開始……】
周圍嘈雜的警笛聲、趙磊的喋喋不休瞬間消失。
陸然眼前的畫面像是一台接觸不良的老式電視機。
雪花閃爍後，一段模糊且晃動的黑白影像強行切入了他的視線。
畫面視角很低，似乎是躺在地上的視角。
大雨傾盆。
一雙穿着昂貴手工皮鞋的腳出現在畫面裏。
緊接着，那雙手給視角的主人套上了一件寬大的黑色雨衣，又粗暴地把這根盲杖塞進了他的手裏。
“拿好了，別動。”
聲音很低沉，帶着一種金屬質感的冷漠。
視角的主人嗚咽着，想要掙扎，卻被繩索死死捆住。
那雙皮鞋的主人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陸然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臉，但畫面邊緣模糊不清。
只能看見一個戴着墨鏡的高大輪廓，正拿着一個遙控器，嘴角掛着一絲殘忍的笑意。
“再見，替死鬼。”
畫面劇烈抖動，隨後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回溯結束。
陸然猛地睜開眼，大口喘着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那種爆炸瞬間的絕望感還殘留在神經末梢，讓他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陸然？你沒事吧？”李建軍見他臉色慘白，伸手想拉他一把。
“不是他。”
陸然一把抓住李建軍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指甲幾乎陷進肉裏。
“死的不是‘瞎子’！是替身！一個流浪漢！”
“什麼？！”
李建軍和趙磊同時驚呼。
“陸然你瘋了吧？”趙磊尖叫起來，指着地上的焦炭，“燒成這樣你還能認出來？就算是法醫也沒這麼神吧？DNA都沒驗呢！”
“不用驗DNA。”
陸然站起身，眼神冰冷地掃過趙磊，最後落在李建軍臉上。
“李隊，死者穿的褲子雖然燒毀了，但皮帶扣還在。那是愛馬仕的扣頭，真的。”
“那不正好說明是有錢人嗎？這瞎子能買凶殺人，肯定不缺錢……”趙磊反駁道。
“但系着這條皮帶的人，長期營養不良，骨盆明顯比正常成年男性窄小且變形。”
陸然指着屍體蜷縮的下半身，“而且，這根盲杖……”
他撿起那截塑料管，用力一折。
“咔嚓。”
脆響聲中，塑料管斷成兩截，裏面空空如也。
“這是五金店裏兩塊錢一根的PVC管刷了白漆。之前的張律師說過，那‘瞎子’的盲杖敲擊地面的聲音很清脆，質地堅硬。但這根東西，敲在地上只會發悶。”
陸然把斷管扔在趙磊腳下，“真正的‘瞎子’，有着極強的強迫症和潔癖，他連殺人都要制造完美的密室，怎麼可能用這種劣質貨？”
李建軍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盯着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陸然篤定的眼神。
這種直覺般的判斷，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師父。
“封鎖周邊街區！”
李建軍猛地按住對講機，聲音嘶啞卻透着殺氣。
“所有路口設卡！嫌疑人身高一米八左右，戴墨鏡，手持盲杖，可能已經換裝！重點排查出租車和網約車！”
“李隊！這只是他的推測！”趙磊急了，“要是大動幹戈最後查出來死的就是嫌疑人，咱們怎麼跟局裏交代？這可是浪費警力！”
“出了事老子頂着！”李建軍回頭就是一聲暴喝，“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哪那麼多廢話！滾去查監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