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然眯起眼睛。
果然。
陳光說的“龐大網絡”，觸角早就伸到了這裏。
甚至可能這就是爲什麼當初陳光的臥底行動會被出賣。
“劉副局長。”
陸然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嘈雜的人群，“你的手機響了，不接嗎？”
劉偉愣了一下，下意識去摸口袋，隨即反應過來：“你在胡說什麼？把東西拿過來！”
他不想跟這個法醫廢話，直接給旁邊的督察使眼色，示意強搶。
“我看誰敢動。”
陸然上前一步，擋在李建軍身前。
他舉起手中的證物袋，那顆扣子在陽光下毫不起眼。
“這顆扣子裏，裝着陳光支隊長用命換來的名單。”
陸然盯着劉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說，這裏面有很多人。甚至包括……這棟樓裏的人。”
劉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一派胡言！”
他氣急敗壞地吼道，“那個陳光五年前就失蹤了！甚至可能是叛逃！他的東西怎麼能信？我是爲了防止你們僞造證據！給我搶過來！”
兩名督察硬着頭皮沖上來。
李建軍剛要扣動扳機，一聲怒喝從樓上炸響。
“都給我住手！”
三樓的窗戶被推開，王局那張黑如鍋底的臉探了出來。
“在局裏動槍？像什麼話！都給我滾上來！”
……
局長辦公室。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王局坐在辦公桌後，狠狠地把茶杯頓在桌上，茶水濺了一地。
“李建軍，你要翻天是不是？”
王局指着李建軍的鼻子罵，“那是督察！你拿槍指着自己人？你想脫這身皮直說！”
李建軍梗着脖子，把槍拍在桌子上。
“要是這身皮裏裹着的都是這種爛貨，我不穿也罷！”
“你！”王局氣得手抖。
劉偉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陰陽怪氣地說道：“王局，你也看到了。這種情緒狀態，怎麼能讓他繼續辦案？那個所謂的證據，來路不明，必須由督察處接手鑑定……”
“鑑定個屁！”李建軍又要暴起。
“夠了。”
陸然突然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他走到辦公桌前，把那個證物袋輕輕放在王局面前。
“王局，陳隊犧牲了。”
陸然的聲音很平靜，卻讓王局的怒火瞬間凝固。
“你說……什麼？”王局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五年前，他沒死，也沒叛逃。他去做了臥底。”
陸然簡短地把在氮肥廠地下室看到的一切復述了一遍。
從活體炸彈，到斷指，再到最後的自我毀滅。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王局聽完，摘下警帽，重重地放在桌上，雙手捂住了臉。
良久，一滴眼淚從他指縫裏滲出來。
“老陳啊……你個老混蛋……”
劉偉坐在旁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神閃爍不定。
“王局，這也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他還想掙扎。
“閉嘴！”
王局猛地抬頭，紅着眼咆哮，“是不是一面之詞，看看證據不就知道了！”
他拿起那顆扣子，看向陸然：“這東西怎麼用？”
“技術科。”陸然說。
……
十分鍾後，市局技術科最核心的數據分析室。
只有四個人在場。
王局，李建軍，陸然，還有劉偉——他以監督流程合規爲由，死皮賴臉地跟了進來。
技術科長老張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拆開那顆扣子。
裏面確實嵌着一枚微型芯片。
“這是軍工級的加密芯片。”老張插進讀卡器，眉頭皺了起來，“有三重防火牆。如果強行破解，數據會自毀。”
電腦屏幕上跳出一個紅色的輸入框。
【請輸入口令】
“李隊，你知道密碼嗎？”老張問。
李建軍愣住了。
當時情況那麼急，師父根本沒來得及說密碼啊！
“是不是也是你的生日？”王局問。
李建軍立刻報了一串數字。
【錯誤。剩餘嚐試次數：2】
屏幕上的紅字像是在嘲笑他們。
“別亂試了！”老張急得冒汗，“這種芯片只有三次機會！”
劉偉在旁邊冷笑了一聲：“看來陳光也不怎麼信任你們嘛。或者，這根本就是個壞的？”
陸然沒有理會他。
他走近那台電腦。
他在聽。
他在聽那個芯片的聲音。
電流在硅晶片裏流淌，發出極其微弱的滋滋聲。
那不僅僅是數據流，那是陳光的執念。
【……那個日子……我想回去的那個日子……】
【……不是生日……不是警號……】
【……那天……陽光很好……我和小李第一次出現場……他吐了一地……我請他吃了一碗牛肉面……】
陸然猛地轉頭看向李建軍。
“李隊，你第一次跟陳隊出現場，是哪一天？”
李建軍一怔，隨即眼眶又紅了。
這種日子，他怎麼可能忘？那是他警察生涯的起點，也是他和師父緣分的開始。
“2015年，9月12號。”
李建軍沙啞着嗓子說道，“那天是個碎屍案。我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師父拍着我的背說，吐習慣就好了。”
老張立刻在鍵盤上輸入：20150912。
回車。
【錯誤。剩餘嚐試次數：1】
“怎麼會？！”李建軍臉色慘白，“不可能錯！就是那天！”
“那就是格式不對？或者是別的日子？”老張手心裏全是汗，不敢再動了。
只剩最後一次機會。
輸錯，所有證據煙消雲散。陳光的血，就白流了。
劉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我看還是封存吧，申請省廳的專家……”
只要拖延時間，那邊的“老板”就有辦法毀掉這東西。
陸然閉上眼睛，把手按在主機箱上。
【不對……不對……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一碗面……】
【那是……我把你……當成兒子的一天……】
芯片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像是一個瀕死老人的囈語。
陸然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那是他在陳光那個地下室裏，看到的唯一一張照片。
照片背面，除了那句留給李建軍的話，右下角還有一行極小的數字，當時陸然以爲是照片沖印的日期，沒太在意。
現在回想起來，那行數字是：25.00。
一碗牛肉面的價格？
不對。
陸然猛地睜開眼。
“李隊，陳隊最後跟你說話的時候，有沒有給你什麼東西？或者……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李建軍拼命回憶：“沒有……他就是推開我，讓我滾……對了！他敬禮了！”
敬禮。
陳光最後那個敬禮，是對着誰？對着李建軍？對着這片土地？
不。
陸然想起了那個畫面。
陳光抬起的是殘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
“輸入……3。”陸然突然說。
“什麼？”老張愣住了，“就一個3？”
“不，是三個3。”
陸然的聲音變得篤定，“他在地下室敲擊摩斯密碼的時候，每一組都是三次。他在趕走李隊的時候，說了三個字‘快點滾’。他最後的敬禮，也是舉着三根手指。”
“他在告訴我們，要把這層僞裝剝掉三層。”
“真正的密碼，是最簡單的東西。”
“老張，輸入警號。陳隊的警號。”陸然說道，“但是，要輸入三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太瘋狂了。
把警號連續輸入三次？這麼長的密碼？
“輸！”王局拍板，“我相信陸然。”
老張顫抖着手，敲擊鍵盤。
012587012587012587。
整個房間裏只能聽到回車鍵敲下的聲音。
咔噠。
屏幕黑了一瞬。
緊接着，綠色的進度條瞬間拉滿。
【解碼成功】
一個文件夾彈了出來。
裏面密密麻麻全是文檔、錄音、賬本照片。
而最上面的一份文檔，標題只有兩個字：
【鬼名單】
老張手抖了一下，點開了那份文檔。
第一個名字，赫然寫着：
【市局副局長，劉偉。】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全部集中在了那個站在角落裏、臉色慘白的白襯衫身上。
陸然轉過身，看着劉偉，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劉副局長。”
“你口袋裏的手機又震了。”
“這次，你要不要接一下，告訴你的老板……遊戲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