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靖軒看了一眼崔華卿，不管她是誰，只要能讓他站起來，便是他的恩人。
所以有些話，他沒打算瞞着對方。
“如今我朝禁止一切巫蠱之術，一旦查出有人使用嚴懲不怠，九年前西華門那場屠戮更是給世人留下陰影，蠱蟲一事人們更是提都不敢提。”
他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崔華卿。
“你可知，若是你會解蠱一事傳揚出去，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禍端？”
崔華卿自然清楚，但她沒想到虞二爺品性如此高潔，不僅沒她供出去換好處，還願意替自己隱瞞。
她故作輕鬆地道：“我現在是虞家婦，我若是惹上滅門的大禍，全府都逃脫不掉幹系，所以在二叔面前暴露本事，我不怕。”
虞靖軒：“……”
墨書瞪大了眼睛，難怪二爺的腿無人可治，原來是那些會解蠱蟲的人都假裝不會，怕惹上殺身大禍啊。
“可是爺，您這腿好了也要隱瞞，這，這日後怎麼回朝堂？”
虞靖軒呵笑，當年他立下那樣赫赫戰功，深入敵國拿下對方統帥首級，僵持數月的戰事一邊傾倒，十天結束了戰鬥。
可最後一戰，他不經意扭頭時，只來得及看清楚那人舉弓射向自己，隨後便雙眼一黑倒在地上，再醒來，他就成了一個廢人。
他握了握拳頭，壓下心中戾氣，道：“你聽令就是。”
墨書覺得他們爺這樣的人才，癱瘓這麼多年夠委屈了。
“二爺，您是在護着她嗎？怕她有危險才要一直瞞着？”他手指向崔華卿，剛剛的喜色都不見了，隱約還有一點不滿。
崔華卿打開他的手，“用手指人說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下次再這樣沒上沒下，我就給你手剁了。”
虞靖軒挑了挑眉，抬眼看了崔華卿一眼。
崔華卿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憑什麼以爲你家爺犧牲如此大是在保護我，而不是他自己的仇人太大，暫時沒能力報仇？”
虞靖軒：“……”
他最開始是想保護這個女人，是墨書提到回朝堂，才想到自己腿能恢復這事更該隱瞞的。
墨書跟在爺身邊十年了，當年是誰射出的那支冷箭，知情人又不止他一人，可那又如何。
他忽然想通了。
爺得了軍功，也癱瘓了，最大的收益人是督軍的太子，他接手了主子的虎賁軍，那些知情人都選擇了三緘其口，沒有人敢得罪太子的。
崔華卿見墨書這只炸了毛的小山貓不叫了，冷哼一聲。
“以後見到我，客氣一點，在內，我是這虞府的少夫人，你要對我尊重，在外，我是你家爺的恩人，再拿你的髒手指着我，我給你剁了！”
看着崔華卿的模樣，廖婆婆激動啊，這神情，這語氣，分明就是他們神女啊，又狂又拽的。
“好，再有下次，老婆子親手押着他讓姑娘你剁。”
“你，你們！”墨書氣憤的不行，這對主仆也太狂了吧。
“墨書，這裏沒你的事了，退下。”
虞靖軒不喜吵鬧，他道：“你放心，即便你不給我看腿，你是我侄媳，被人如此殘害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崔華卿輕輕吸了一口氣，壓下剛剛升騰起的怒氣。
她從前對人說話都是極爲溫和的，像剛剛那樣狠戾，應該是月姐姐的原因吧。
她點了點頭，覺得這樣很好，有委屈就發泄，爽。
於是崔華卿也不廢話，“二叔仁義，我也不耽誤時間，後日巳時（早9點），我會過來替你施針解蠱。”
她需要一日時間煉藥。
一行人向虞府而去。
虞錢氏這會正着急呢，她和身邊的張嬤嬤念叨，“偏院那邊有什麼事，將人叫走這麼半天，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張嬤嬤一張蠟黃的老臉上都褶皺，眼神卻全是精明之色。
“夫人安心，莊子那邊都處理妥當了，任誰都查不出來蛛絲馬跡，不管二爺找管家問什麼，都牽連不到夫人您身上。”
虞錢氏眼皮跳得厲害，“我這心裏不踏實，你去偏院將管家帶回來，就說……”
她話沒說完，身邊的大丫鬟寶喜挑簾進來，“老夫人，二爺來了，還帶回來，帶回來……”
虞錢氏心情正煩着呢，一向辦事爽利的寶喜也開始吞吞吐吐，便冷了臉。
“你魂丟了，話都不會說了？”
寶喜的臉色煞白，眼裏全是驚恐，真像丟了魂一樣。
“老夫人，二少夫人回來了。”
她這一嗓子，聲兒都變了，可想而知怕成了什麼樣。
“哐當！”
虞錢氏手裏的茶碗掉到地上，在毛毯上滾了一圈，茶水淋了一地。
她蹭地站起來，“你沒看錯？”
寶喜搖頭，她雖然和老夫人一同去了莊子上，一年沒見過二少夫人了，可二少夫人那標致的模樣任誰見了能記錯。
虞錢氏控制不住地手抖，張嬤嬤伸手一把將她手握住。
“夫人，事情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您千萬不能慌，小少爺還靠您呢。”
虞錢氏用力捏了捏張嬤嬤的手，似是在給自己吃定心丸。
“走，去看看。”
她心中咒罵着，小賤蹄子，還知道直接回府沒你好果子，先去找了那個癱子。
只要她那事沒被查出來，就她那大肚子，任誰來了也保不住。
她想到這裏，心中有了不少成算，手也不抖了，人也不慌了，由張嬤嬤半攙扶着來到正春院。
她人沒到，氣勢先開，“聽說，壞我虞家門風的賤人回來了，誰給她的膽子還敢踏進虞家大門。”
聲到人到，只是來到門前，看到端坐在側首位的崔華卿，她似被人掐住了脖子，當即啞巴了。
她，她的肚子怎麼沒了？
虞錢氏身上生出一層細汗，剛鎮定下來的心緒因爲看到崔華卿的變化，又亂了。
本來是想借她肚子，再故技重施呢。
“你……你，你的肚子？”
這女人有沒有懷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那肚子怎麼可能消失了？
崔華卿勾唇，起身盈盈一拜，“母親，兩日不見，可安好？”
她眼眸黝黑，膚色慘白，散了婦人髻一頭墨發散在肩頭，外加空曠的一身白衣，真像回府討賬的女鬼。
虞錢氏從腳底往下竄涼氣。
“你，還真敢回來見我。”
張嬤嬤見夫人手心發涼，忙用力握了一下。
虞錢氏這才強裝鎮定地坐到正位上。
“母親，見到兒媳怎麼嚇成這樣？如今我身體恢復如常，你不替兒媳高興嗎？”
虞錢氏下意識在嗎她身下掃，見到黑影，心中咒罵着。
“賤人，裝神弄鬼回來嚇我，真是嫌自己命長。肚子扁了也好，一會就叫你百口莫辯。”
婆媳二人眼神在半空中交鋒，
到底是虞錢氏先轉頭，她問虞靖軒。
“二弟，你身子一向不好，怎麼出門了？”
虞靖軒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卻厭煩寒暄，開門見山。
“大嫂，你私自活葬自己的兒媳，可是忘了崔氏的父親是從二品官員，你可知如此做事會給虞府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