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稍稍鬆了口氣，催馬向前。光亮越來越近，是一片背風的山坳，幾間簡陋的石屋，透着昏黃的光。
就在我們即將踏入山坳前的刹那，異變陡生！
兩側山坡的積雪和枯草中，驟然暴起數十道黑影！弓弦嗡鳴，箭矢如蝗，撕裂風雪，向我們攢射而來！
“有埋伏！保護小姐！”容姑姑厲喝一聲，拔刀格開射到面前的箭，同時猛推我一把。我順勢滾落馬鞍，躲到一塊凸起的岩石後面。耳邊盡是利箭破空的尖嘯、刀劍碰撞的鏗鏘、以及短促的慘呼和悶哼。
黑衣人瞬間與伏兵廝殺在一起。對方人數占優，且顯然有備而來，攻勢狠辣。容姑姑和兩名護衛拼命護在我周圍，且戰且退。
“走！”容姑姑一刀劈翻一個逼近的敵人，對我吼道，“往石屋後面跑！那裏有密道！”
我咬牙，借着岩石和夜色的掩護，踉蹌着朝石屋方向沖去。箭矢不時擦身而過，釘入雪地或石壁。血腥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剛靠近石屋，門突然從裏面被撞開，又是一股敵人沖出，直撲向我！爲首之人面目凶狠，手中鋼刀閃着寒光。
避無可避！
就在刀鋒即將臨體的瞬間，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側面切入，劍光如匹練劃過，“鐺”地一聲巨響，格開了那致命一刀！火星四濺。
楚琰！
他不知何時趕到，身上帶着廝殺後的血跡，眼神卻比這冬夜更冷。他反手一劍，精準地刺入那伏兵頭目的咽喉，隨即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猛地拽向他身後。
“走這邊！”他低喝，帶着我沖向石屋側面一條被積雪半掩的狹窄石縫。
身後的廝殺聲、慘叫聲迅速被石縫的曲折和風雪聲隔絕。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微光，是出口。
鑽出石縫，眼前是一條結了薄冰的溪流，對岸黑黢黢的，似乎是一片密林。一輛不起眼的烏篷馬車靜靜停在那裏，車轅上坐着個戴鬥笠的車夫。
楚琰將我推上馬車，自己也閃身進來。車廂狹小，我們幾乎緊挨着坐下，都能聽到彼此劇烈的心跳和喘息。他肩頭有一道傷口，正在滲血，將玄色衣料染得更深。
“你受傷了……”我啞聲道。
“死不了。”他撕下裏衣下擺，草草包扎了一下，眉頭都沒皺一下。“計劃泄露了。伏兵是皇後的人，領頭的，是禁軍裏的一個校尉，我認得。”
皇後！她果然察覺了！不僅要在安陽設伏，還要在這荒山野嶺截殺！
“容姑姑她們……”
“凶多吉少。”楚琰的聲音冷硬，“但我們沒時間了。皇後既然動手，安陽城內必定也是天羅地網。我們必須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進城，入宮。”
馬車在車夫的驅策下，沿着溪流疾馳，很快轉入一條更隱秘的小道，顛簸着向安陽城方向而去。
天色微明時，我們終於抵達安陽西郊一處偏僻的農莊。這裏是楚琰在魏國最後的暗樁之一。我們換上了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衫，臉上也做了些修飾。楚琰肩上的傷口被重新處理包扎，換了藥。
“拿着這個。”他將一個冰涼的小巧玉瓶塞進我手裏。“見血封喉的劇毒，也是解藥。瓶塞內層紅色是毒，白色是解。貼身藏好，非到萬不得已，不要用。”他頓了頓，看着我的眼睛，“如果……如果最後事不可爲，用它，給自己一個痛快。落到那個女人手裏，你會比死更痛苦。”
我握緊玉瓶，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這是最後的保障，也是他爲我劃下的底線。
“我不會用到的。”我將玉瓶小心藏入懷中緊貼心髒的位置，“大仇未報，我不會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我們僞裝成投親的兄妹，混在清晨入城的人流中，通過了嚴加盤查的西門。安陽城內，氣氛明顯不同往日。巡城的兵士多了，街市上行人神色匆匆，竊竊私語。東宮昨夜失火、太子病重的消息已經傳開，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按照計劃，我們避開主街，穿行在復雜的巷道裏，最終抵達靠近皇宮東北角的一處看似破敗的舊宅。這裏是通往宮內一條廢棄排水暗渠的入口，也是楚琰手中最隱秘的一條通路。
暗渠內陰暗潮溼，彌漫着陳腐的氣味。我們屏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微光，是出口。出口被藤蔓和雜物掩蓋，推開後，外面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冷宮偏院。
時近黃昏，殘陽如血，給這座寂靜得可怕的宮苑鍍上一層不祥的紅光。遠處隱約傳來宮廷特有的鍾鼓聲，更襯得此地死寂。
楚琰示意我噙住一枚特制的藥丸，以抵御可能存在的瘴氣或迷煙。我們順着陰影，向記憶中的方向——據說今夜魏王設宴款待“楚國太子使者”（實爲楚琰安排拖延時間的替身）的宮殿摸去。
越靠近宮廷中心，守衛越森嚴。但我們走的都是最偏僻無人的路徑，加上楚琰對宮中換防規律似乎了如指掌，竟一路有驚無險。
終於，我們潛行到了一座高大殿宇的側後方。裏面燈火通明，絲竹悅耳，正是夜宴所在。而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宴席之側，專供女眷暫歇的暖閣。按照情報，魏瑤光今夜稱病未出席宴席，但可能會在暖閣等候召見或休息。
暖閣外守着幾名宮女和內侍。楚琰打了個手勢，暗處立刻有幾道黑影掠出，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守衛，將人拖入陰影。手法幹淨利落，顯然是精銳死士。
我們閃身進入暖閣。裏面溫暖如春，熏香嫋嫋，布置雅致。一道鵝黃色的身影，正背對着我們，坐在梳妝台前，由一名宮女梳理着長發。
聽到腳步聲，那身影和宮女都回過頭來。
正是魏瑤光。她臉上帶着病弱的蒼白，眼中有些驚慌：“你們是誰？怎敢擅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