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守泉靈的警告像冰錐,扎進蘇蟬的意識深處。

她站在祭壇前,看着聚攏過來的十四張臉,鐵頭的手臂還纏着赤血蕈汁液浸過的布條,老陳的背更佝僂了,秀姑的眼睛下有深深的疲憊,狗兒……狗兒緊緊挨着她,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眼神裏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堅定。

“溫泉下面,裂縫擴大了。”蘇蟬開門見山,聲音平靜得近乎殘酷,“守泉靈說,下一次魔潮,不會太遠。”

“魔潮?”鐵頭皺眉,“比之前那些零散攻擊……更厲害?”

“多得多。”蘇蟬說,“守泉靈沒說具體數量,但用了‘潮’這個字。我們之前遇到的,最多算小溪。”

一片死寂。

溫泉水的熱氣還在蒸騰,但沒人覺得暖和了。

“那我們……”秀姑聲音發幹,“能擋住嗎?”

“不知道。”蘇蟬誠實回答,“符陣防線剛建好,還沒經過實戰檢驗。我們十五個人,真正有戰鬥力的不到十個。符陣師……”她頓了頓,“只有我和狗兒。”

狗兒挺起小胸脯:“我能幫忙!”

“我知道。”蘇蟬摸摸他的頭,看向所有人,“所以從今天起,我們要做三件事。”

她走到祭壇側面,用炭筆在岩壁上寫下三個大字

訓。煉。備。

“第一,訓練。”她指向鐵頭,“你負責戰鬥訓練。所有人,包括女人和孩子,每天必須練習石矛刺殺、火把使用、基礎配合。我們人少,每個人都要能打。”

“第二,煉符。”她指向狗兒和自己,“我要在三天內,教會至少三個人刻畫‘光亮符’和‘驅邪符’。不需要完美,只要能激發,能持續三息就行。”

“第三,備戰。”她看向秀姑和老陳,“清點所有物資:食物、水、燃料、工具、藥品。制定配給計劃,確保即便被圍困,也能支撐至少……七天。”

“七天?”老陳倒吸一口涼氣,“現在的存糧,就算減半,也只夠十天。”

“那就減到三分之一。”蘇蟬語氣不容置疑,“餓不死就行。魔潮一旦來,可能幾天幾夜都不能安心吃飯睡覺。”

沒人反駁。栓子的死還歷歷在目,沒人想當下一個。

“另外,”蘇蟬補充,“我們需要一個‘撤退計劃’。”

她走到地圖前,指着溫泉方向,“如果符陣防線被突破,魔潮涌入營地,我們必須有地方可退。老陳,你帶兩個人,去勘探這條路線。”她畫出一條繞開主洞道、貼着暗河上方的狹窄縫隙,“這裏可能通向更高處的岩層。找到至少一個能藏身三天的臨時避難所。”

“明白。”老陳鄭重記下。

“最後,”蘇蟬看向祭壇中央的玉尺,“我要嚐試……聯系守泉靈,問清楚魔潮的具體情報。時間、規模、弱點——知道越多,我們活下來的可能就越大。”

“怎麼聯系?”狗兒問。

“需要媒介。”蘇蟬看向溫泉水池,“守泉靈的本體在地脈鎮石裏,但溫泉是它的‘眼睛’和‘耳朵’。我需要進入溫泉深處,用玉尺直接溝通。”

“不行!”秀姑脫口而出,“水那麼燙,還有……”

“有魔物?”蘇蟬苦笑,“現在哪裏沒有魔物?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她看向鐵頭:“給我準備一根長繩子,綁在腰上。如果我下去一刻鍾還沒動靜,就拉我上來——不管我是死是活。”

鐵頭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吐出兩個字:“……小心。”

當天下午,訓練開始了。

鐵頭把十四個人分成三組,壯年男丁一組,負責近戰刺殺。女人和半大孩子一組,負責遠程投擲(用削尖的石塊)和輔助。老弱一組,負責後勤支援和預警。

訓練場設在平台下方的空曠地帶。鐵頭用炭筆在地上畫出蝕骨蛭的大小和攻擊範圍,讓人反復練習突刺、格擋、後退配合。他自己演示如何用火把掩護,如何用石矛戳刺蝕骨蛭唯一的弱點,那張圓嘴的中心。

“記住!”他吼着,“這些鬼東西沒眼睛,靠震動和氣味找獵物。動作要輕,下手要狠!刺進去就攪!別讓它們纏上!”

另一邊,蘇蟬的“符陣速成班”也開課了。

學員只有三個,狗兒(已有基礎),一個叫阿草的少女(十七歲,手很穩,之前負責研磨礦石粉末),還有一個叫石頭的青年(二十歲,沉默寡言,但學東西極快,之前跟老陳學營造)。

蘇蟬沒有教復雜的“鎮魔紋”,時間不夠。她只教最實用的兩種:“驅邪符”和“光亮符”。

“驅邪符的核心是‘拒’。”她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畫下符文,“想象一道牆,把所有污穢、邪惡、陰冷的東西擋在外面。每一筆,都在加固這道牆。”

“光亮符的核心是‘燃’。”她畫下另一個符文,“想象一團火,不是燒毀什麼,是照亮,是溫暖,是……希望。”

她讓三人輪流練習。狗兒最快掌握,第三次就能讓符文微亮。阿草試了七次才成功,但她的符文很“穩”,亮起後能持續五息。石頭最慢,試了十二次,但他一旦成功,符文的亮度居然是三人中最強的。

“天賦不同。”蘇蟬解釋,“狗兒是‘靈性’,阿草是‘穩定’,石頭是……‘專注’。各有各的用法。”

她給每人發了三張空白符紙和一小罐混合了夜光蕈汁液、礦石粉末、以及她一滴血的“靈墨”。

“省着用。魔潮來時,這些可能是救命的東西。”

傍晚,蘇蟬來到溫泉水池邊。

繩子已經綁好,另一端系在祭壇的石柱上。鐵頭、老陳、狗兒三人拉着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蘇蟬脫去外衣,只穿單薄的裏衣,布料越少,在水裏行動越方便。她把玉尺用細藤條綁在手腕上,深吸一口氣,踏入池中。

水溫比想象中高,至少有四十五度。皮膚瞬間泛紅,但她咬牙忍住,一步步向池中央走去。

水越來越深,到胸口時,她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是那些吸附在池底的火紋貝。貝殼邊緣鋒利,劃破了她的腳底,血滲出來,在水裏暈開淡淡的紅。

玉尺開始發燙。

她繼續向前,直到水沒過頭頂。

水下是另一個世界。

溫泉深處並不黑暗,池底的地脈靈根散發着柔和的金光,像一條沉睡的龍。無數火紋貝附着在岩石上,張合着貝殼,過濾着水中的靈氣。赤血蕈的根系從岩縫中垂下,隨着水流緩緩飄動。

而在池底最深處,那尊地脈鎮石,守泉靈的本體,靜靜矗立。

蘇蟬遊過去,將綁着玉尺的手,按在鎮石額頭的位置。

瞬間,世界翻轉。

她“看”到的不是水,不是石頭,是……脈絡。

金色的地脈靈根,像大樹的根系,在岩石中蜿蜒伸展。黑色的魔淵裂縫,像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靈根下方。裂縫深處,無數暗綠色的光點,蝕骨蛭的“生命印記”,正在聚集、蠕動,像等待沖鋒的軍隊。

而裂縫的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在蘇醒。

不是蝕骨蛭,更大,更黑暗,散發着令人戰栗的惡意。

“你看到了。”守泉靈的聲音直接在蘇蟬意識中響起,比之前更虛弱,“裂縫深處……有‘將’在凝聚。”

“將?”

“魔淵的等級制度,兵、卒、將、帥、王。”守泉靈解釋,“你們之前遇到的,只是最低等的‘兵’。而現在,裂縫深處,至少有三個‘將’在蘇醒。每一個,都能指揮上千蝕骨蛭。”

蘇蟬的心沉到谷底,“它們什麼時候會進攻?”

“不確定。但靈泉支流的開啓,加速了它們的蘇醒。地脈靈氣外泄,對它們來說就像血腥味對鯊魚。”守泉靈停頓,“最快……三天。最慢……七天。”

“弱點呢?”

“怕光,怕火,怕純淨的靈氣。”守泉靈說,“但‘將’級已經有了初步的靈智,會避開明顯的陷阱,會指揮蝕骨蛭從薄弱處突破。你們的符陣防線……太粗糙了。”

“怎麼改進?”

“你需要‘陣眼’。”守泉靈說,“現在你們的符陣是分散的節點,各自爲戰。需要一個核心陣眼,統合所有節點,形成整體防御。陣眼越強,防線越堅固。”

“陣眼需要什麼?”

“足夠的靈氣,和一件能承載靈氣的‘器’。”守泉靈說,“玉尺可以,但它是鑰匙,不能長期作爲陣眼。你們需要……自己煉制一件。”

“煉制?”蘇蟬苦笑,“我們連鐵都不會打。”

“不需要鐵。”守泉靈說,“用靈泉底部的‘溫玉髓’。那是地脈靈氣凝結的精華,天然能承載符文。找到一塊足夠大的,用玉尺引導,刻下‘統御陣紋’,置於營地中央,就能成爲陣眼。”

“溫玉髓在哪裏?”

“靈泉底部,我本體的正下方。但那裏……魔氣滲透最嚴重。去取,很危險。”

蘇蟬沉默片刻,“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守泉靈說,“放棄靈泉,撤回支流,封閉裂縫入口,用大量岩石和符陣徹底堵死。這樣魔潮會暫時停止,但……靈泉也會枯竭。沒有溫暖,沒有食物,你們撐不過冬天。”

兩個選擇,冒險取溫玉髓,建立完整防線,與魔潮正面抗衡。或者放棄靈泉,退回絕境,等待緩慢的死亡。

蘇蟬幾乎沒有猶豫。

“告訴我怎麼取溫玉髓。”

守泉靈嘆了口氣,一股信息流涌入蘇蟬腦海:溫玉髓的位置、大小、開采方法、以及……守護它的東西。

“裂縫深處,有一只‘將’級魔物,已經注意到了溫玉髓的靈氣。它可能就在附近徘徊。你下去的時候,它會攻擊你。”

“它怕什麼?”

“純淨的光。”守泉靈說,“不是普通的光亮符,是‘淨化之光’,需要至少三個符陣師同時激發‘驅邪符’,將光芒聚焦於一點。但你們……”

“我們有三個學徒。”蘇蟬說,“加上我,四個。”

“……勉強夠。但成功率不到三成。”

“三成夠了。”

蘇蟬收回手,意識回歸身體。

她浮出水面,劇烈咳嗽,水下憋氣太久。鐵頭三人連忙把她拉上來,用幹燥的魚皮裹住。

“怎麼樣?”狗兒急問。

蘇蟬抹了把臉上的水,看向衆人。

“三天到七天,魔潮會來。”

“至少有三千蝕骨蛭,由三個‘將’級魔物指揮。”

“我們需要一塊叫‘溫玉髓’的東西,做陣眼,才能守住。”

“溫玉髓在靈泉最底部,有一只‘將’級魔物守着。”

“取玉髓,需要四個符陣師配合,成功率……三成。”

每說一句,衆人的臉色就白一分。

說完後,一片死寂。

只有溫泉水咕嘟咕嘟的冒泡聲。

“三成……”老陳喃喃道,“那就是……很可能死。”

“不去取,十成十死。”蘇蟬說,“取了,還有三成活路。”

她站起身,雖然冷得發抖,但眼神灼灼:“而且,這三成,是建立在‘我們只有四個符陣師’的基礎上。如果我們能在兩天內,培養出第五個、第六個呢?如果我們能改進符文,讓威力更大呢?如果我們能找到更好的配合方法呢?”

她看向狗兒、阿草、石頭:“你們敢不敢跟我下去,取那塊玉髓?”

狗兒第一個舉手,“我敢!”

阿草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石頭沉默片刻,吐出兩個字,“我去。”

“好。”蘇蟬說,“明天一早,我們四個,加上鐵頭和老陳掩護,去靈泉取玉髓。今天剩下的時間……”

她看向剩下的人,“所有人,繼續訓練。秀姑,準備急救用的赤血蕈膏和幹淨布條。老陳,帶人加固平台入口的柵欄。鐵頭,教大家怎麼用火把結成‘火牆陣’——既然它們怕火,我們就用火燒出一條防線。”

命令一條條下達,營地再次高速運轉起來。

恐懼還在,但被更強烈的求生欲壓住了。

那天晚上,沒人睡得着。

蘇蟬在祭壇前,一遍遍練習“淨化之光”的配合方法——她讓狗兒三人模擬站位,練習同時激發符文,將光芒聚焦。試了十幾次,才勉強成功一次,光芒只持續了一息。

“不夠。”蘇蟬搖頭,“至少要三息,才能逼退‘將’級魔物。”

“姐,我們再多練練。”狗兒小臉上滿是汗,但眼神堅決。

“練,但也要休息。”蘇蟬摸摸他的頭,“明天要下水,需要體力。”

她把三人趕去睡覺,自己則坐在祭壇邊,看着玉尺。

系統界面浮現:

【文明火種燃燒度:0.0065% → 0.0070%】

【貢獻值:-3 → -2】

【解鎖新知識,‘基礎符陣配合原理’、‘魔淵生物等級認知’】

【警告:即將進行高危險度任務,建議至少擁有‘凡品符陣師(初級)’x4,當前僅1.5(蘇蟬1,狗兒0.3,阿草0.1,石頭0.1)】

符陣師等級量化了。她是1,狗兒0.3,阿草和石頭各0.1,加起來確實只有1.5。

距離建議的4,差得太遠。

但沒時間了。

蘇蟬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推演明天的每一個步驟,下水路線,玉髓位置,魔物可能出現的方向,四人如何站位,如何配合,如果失敗如何撤退……

她推演了七遍,直到每一個細節都刻在腦子裏。

然後,她做了最後一件事。

從懷裏掏出那塊記錄“大事記”的炭筆,在岩壁上,寫下明天的計劃

薪火營地·取玉髓行動

目標:靈泉底部溫玉髓

隊伍:蘇蟬(領隊)、狗兒(符陣)、阿草(符陣)、石頭(符陣)、鐵頭(護衛)、老陳(護衛)

後備:秀姑(指揮留守)

戰術:四人結‘淨化之光’陣逼退魔物,鐵頭老陳掩護取玉髓

撤退信號:連續三次短促哨聲

若失敗:封閉支流,執行避難所計劃

寫完,她看着那些字,看了很久。

然後,她走到每個人的“床鋪”前——說是床鋪,其實就是鋪了幹苔蘚的地面——輕輕放下一個小布包。

布包裏,是她這兩天偷偷準備的“遺物”:每個人的名字刻在木片上,幾根炭筆,一小卷藤紙,還有……她用自己的血,畫的簡易“護身符”。

不是真正的符籙,沒有靈力,只是象征。

象征着她對他們的承諾:無論生死,我們是一體的。

做完這一切,天——或者說,計時的“清晨”——快到了。

蘇蟬回到祭壇邊,坐下,閉上眼睛。

她需要休息,哪怕只有一個時辰。

但就在她即將入睡時,懷裏玉尺,忽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但無比清晰的……共鳴。

不是守泉靈。

是另一種頻率。

更遙遠,更冰冷,更……熟悉。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向溶洞深處,暗河流淌的方向。

那個方向,是通往地面的礦道,是趙家追兵可能來的方向,也是……蕭星辰箭書射來的方向。

共鳴只持續了三息,就消失了。

但蘇蟬確定,那不是錯覺。

有人在“看”着他們。

不是敵人——如果是趙家,不會有這種玄妙的共鳴。

是……蕭星辰?

還是……別的什麼?

她握緊玉尺,心裏那根剛剛鬆了一點的弦,再次繃緊。

第二天一早,六人小隊在祭壇前集合。

蘇蟬、狗兒、阿草、石頭——四人腰間掛着裝有“靈墨”的小竹筒,手腕上綁着用溫泉水浸泡過的、能短暫防魔氣侵蝕的赤血蕈布條。鐵頭和老陳——兩人背着用藤條加固的石矛,腰間掛着火把和打火石,腿上綁着匕首(從廢墟裏找到的生鏽鐵片磨的)。

秀姑帶着剩下的人,站在祭壇邊。她手裏拿着一包急救用的赤血蕈膏,眼睛通紅,但沒哭。

“記住,”蘇蟬最後叮囑,“下去後,一切聽我指揮。看到魔物,不要慌,按訓練時的站位結陣。鐵頭、老陳,你們的任務是掩護我們取玉髓,不是殺敵。拿到玉髓,立刻撤,不要戀戰。”

“明白。”五人齊聲應道。

“好。”蘇蟬深吸一口氣,“出發。”

六人離開營地,沿着溫泉支流,向靈泉方向走去。

路很安靜。太安靜了。

平時總能聽到的蝕骨蛭嘶鳴聲,今天一聲都沒有。連岩壁上的水滴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它們在等。”蘇蟬低聲說,“等‘將’級下令。”

“我們……真的能逼退‘將’級嗎?”阿草聲音發顫。

“能。”蘇蟬說,“因爲它們比我們更怕死。蝕骨蛭是魔淵最低等的消耗品,死多少都不心疼。但‘將’級……已經有了初步的靈智,知道‘死亡’意味着什麼。只要我們能展現出足夠威脅它的力量,它就會退。”

這是守泉靈告訴她的,魔淵生物等級森嚴,越高階越惜命。

半個時辰後,他們到達靈泉。

溫泉池水依然冒着熱氣,但今天的霧氣中,似乎摻雜了一絲……暗綠色的雜質。

“魔氣滲透更嚴重了。”蘇蟬皺眉,“抓緊時間。”

她讓鐵頭和老陳在池邊警戒,自己帶着三個符陣學徒,踏入池中。

水溫似乎比昨天更高了。皮膚傳來灼痛感,但四人咬牙忍住,一步步向池中央走去。

到齊胸深時,蘇蟬停下。

“就在這裏結陣。”她說,“狗兒在我左前方三步,阿草右前方三步,石頭在我正後方兩步。記住,我喊‘光’的時候,同時激發驅邪符,將光芒聚焦到我手指的方向。”

三人依言站好,從懷裏掏出準備好的符紙和靈墨筆,筆是用細小竹管做的,裏面塞了浸透靈墨的苔蘚纖維。

蘇蟬則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水下世界,比昨天更“渾濁”。

地脈靈根的金光被一層淡淡的暗綠色霧氣籠罩,像蒙了塵的明珠。火紋貝大多緊閉貝殼,赤血蕈的根系無精打采地垂着。

而在池底最深處,守泉靈本體的正下方,一塊拳頭大小、通體乳白、內部有金色脈絡流轉的玉石,正靜靜躺在岩石上。

那就是溫玉髓。

但在玉髓旁邊,盤踞着一團……東西。

不是蝕骨蛭那種長條狀,而是一團不斷蠕動的、暗綠色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滿細小的觸須,中央裂開一道縫隙,裏面是密密麻麻的、針尖大小的尖牙。

“將”級魔物。

它似乎察覺到了蘇蟬的到來,肉瘤緩緩轉向她的方向。那道縫隙張開,發出無聲的、但直接作用於精神的尖嘯!

蘇蟬感覺腦袋像被重錘砸中,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她咬破舌尖,用劇痛強迫自己清醒,同時猛地揮動手臂,做出信號。

岸上,狗兒看到了水下的手勢。

“結陣!”他嘶聲喊道。

四人同時舉起符筆,在早已準備好的符紙上,畫下“驅邪符”!

不是慢慢畫,是“爆畫”,用最快的速度,將全部心神灌注於一筆!

四張符紙同時亮起!

但光芒強度不同:蘇蟬的最亮,狗兒的次之,阿草和石頭的微弱。

“聚焦!”蘇蟬的意識通過玉尺,直接傳遞給三人,“想象一道光柱,射向池底那團肉瘤!”

四人同時將符紙指向池底!

四道光芒,一道熾烈,一道明亮,兩道微弱,在空中交匯,融合,最終凝聚成一道粗大的、純白色的光柱,直射池底!

光柱入水的瞬間,池水劇烈沸騰!

不是熱,是“淨化”!

暗綠色的魔氣像遇到陽光的冰雪,迅速消融。火紋貝重新張開貝殼,赤血蕈的根系恢復活力。

而那團肉瘤……

它發出淒厲到極點的精神尖嘯!觸須瘋狂揮舞,試圖擋住光柱,但純白的光芒所過之處,觸須像被灼燒般卷曲、焦黑、斷裂!

肉瘤向後退縮了。

但它沒有逃走,而是……裂開了。

從肉瘤中央的縫隙裏,噴出一股濃稠的、暗綠色的黏液,直射蘇蟬!

岸上,鐵頭看到了。

“蘇姑娘!”他吼着,抓起一塊石頭就砸進水裏!

石頭砸中黏液,稍微偏轉了方向。但仍有幾滴濺到蘇蟬手臂上。

嗤——

魚皮鞣制的袖子瞬間被腐蝕出幾個大洞,皮膚傳來灼燒般的劇痛。蘇蟬咬緊牙關,沒鬆手,繼續維持光柱。

“繼續!”她通過玉尺傳遞意念,“它撐不住了!”

狗兒、阿草、石頭三人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慘白,維持光柱的消耗遠超想象。阿草的手開始顫抖,符紙上的光芒明滅不定。

“阿草姐!”狗兒嘶聲喊,“撐住!想想你妹妹!你想讓她活下去!”

阿草渾身一震。她有個妹妹,三年前被趙家抓走,生死不明。她學符,她拼命,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強大到去找妹妹。

“啊—!”她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符紙上的光芒驟然穩定,甚至明亮了一分!

光柱再次增強!

肉瘤終於撐不住了。

它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精神尖嘯,猛地向池底裂縫縮去,消失不見。

“就是現在!”蘇蟬意識傳遞。

鐵頭和老陳同時跳進水池,遊向池底。鐵頭用石矛撬動溫玉髓周圍的岩石,老陳用匕首輔助。岩石很硬,但溫玉髓本身似乎與岩石結合不緊,幾下就鬆動了。

“拿到了!”鐵頭一把抓起溫玉髓,舉出水面。

玉髓離水的瞬間,整個靈泉的光芒都黯淡了一分。但此刻顧不上那麼多了。

“撤!”蘇蟬下令。

六人連滾帶爬遊回岸邊。蘇蟬手臂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暗綠色的毒素向周圍蔓延。阿草癱倒在地,符紙從手中滑落,已經化爲灰燼。石頭嘴角溢血,狗兒則直接暈了過去,消耗太大了。

“快!赤血蕈膏!”鐵頭吼着。

秀姑早就帶着人等在附近,立刻沖上來,用赤血蕈膏敷在蘇蟬傷口上。膏藥與毒素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音,冒出白煙。蘇蟬疼得渾身痙攣,但死死咬着牙,沒出聲。

“狗兒!狗兒!”秀姑搖晃着昏迷的孩子。

“他……只是脫力。”石頭虛弱地說,“休息……就好。”

老陳檢查溫玉髓,拳頭大小,乳白色,內部金色脈絡如活物般緩緩流動,觸手溫潤,仿佛有生命。

“拿到了……”他喃喃道,“我們真的拿到了……”

但蘇蟬沒時間慶祝。

她掙扎着坐起來,看向靈泉池水。

池水正在……變黑。

不是魔氣的暗綠,是更深沉的、仿佛連光都能吞噬的漆黑。

“裂縫……被徹底刺激了。”守泉靈虛弱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將’級的撤退,不是結束……是開始。”

“魔潮……要提前了。”

“多久?”

“最多……一天。”

蘇蟬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裏只剩下鋼鐵般的決絕。

“回營地。”她說,“立刻。”

“我們還有一天時間。”

“把這塊玉髓……變成能救我們命的東西。”

六人互相攙扶着,踉蹌着向營地撤退。

身後,靈泉池水越來越黑,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黑暗的眼睛,在深淵深處,緩緩睜開。

而在地面之上,遙遠的青雲山脈,天機閣內。

蕭星辰猛地從推演中驚醒,一口鮮血噴在羅盤上。

羅盤的星沙,正組成一個凶險到極致的卦象:

地火將熄,魔淵睜目。

大凶。

他擦掉嘴角的血,看向西方,那雙銀灰色的眸子裏,第一次出現了……猶豫。

“要插手嗎?”他輕聲問自己,“還是……繼續看着?”

沒人回答。

只有羅盤上的星沙,無聲流轉。

預告着,地底深處,那場決定十五人生死的戰役。

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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