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微對着鏡子扯了扯身上的米白色連衣裙，感覺自己像被裹進了一層緊繃的糯米紙 —— 領口勒得慌，裙擺還得時刻注意別蹭到地上，連抬手撓個癢都得小心翼翼。這是顧衍舟早上親自從衣帽間裏挑出來的，美其名曰 “符合顧家孫媳的端莊氣質”，在許知微看來，跟穿了身約束衣沒兩樣。
“磨磨蹭蹭什麼？再晚爺爺該等急了。” 顧衍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已經換好了深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連領帶的結都打得跟教科書似的標準。看見許知微還在跟裙擺較勁，眉頭又習慣性地皺了起來，“裙子不合身？”
“合身，就是太‘端莊’了，我怕等會兒彎腰撿個東西，直接把裙子撐破。” 許知微嘆了口氣，從化妝台拿起媽媽給的那包鹹菜，用保鮮袋仔細裹了兩層，“這玩意兒你確定能帶？別到時候老爺子嫌寒酸，把咱們倆趕出來。”
顧衍舟瞥了眼那包印着碎花布的鹹菜，眉頭皺得更緊，卻沒說 “扔了”，只是伸手接過，塞進了西裝內袋 —— 動作快得像是在藏什麼機密文件。“爺爺沒那麼講究，帶點家裏的東西，總比空着手強。”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等會兒進去，記住我昨天跟你說的，少說話，多微笑，眼神別飄，牽手的時候……”
“知道知道，” 許知微趕緊打斷他，跟背順口溜似的接話，“牽手力度控制在‘不捏疼但也不掉’，微笑要露八顆牙，不能像哭，也不能像傻笑，老爺子問什麼就按劇本答，不能自由發揮，尤其是不能提‘契約’‘三千萬’這些關鍵詞，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顧衍舟挑了挑眉，難得沒反駁：“還算沒記混。走吧。”
上車的時候，許知微差點被裙擺絆倒，顧衍舟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連衣裙傳過來，許知微愣了一下，趕緊抽回手，假裝整理頭發：“謝了啊，這裙子太礙事了。”
顧衍舟沒說話，只是從副駕儲物格裏翻出個小本子，遞給她：“昨天跟你說的要點，我記下來了，路上再看看。”
許知微接過來一看，本子上的字跟打印的似的工整，連 “進門時要喊‘爺爺’，聲音洪亮但別像喊口號” 這種細節都寫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笑了：“顧總，您這準備工作也太充分了，要是演戲能拿片酬，咱們倆高低能混個最佳熒幕情侶。”
顧衍舟目視前方，語氣沒什麼起伏：“別貧，等會兒演砸了，爺爺要是起疑心，這契約就麻煩了。”
許知微撇撇嘴，把小本子揣進兜裏，心裏卻有點發虛 —— 她從小就不會撒謊，更別說在一個一看就不好糊弄的老爺子面前演恩愛夫妻了。早知道當初籤契約的時候，該跟顧衍舟談個 “演技培訓費”。
顧家老宅在城郊，是棟帶院子的老洋房，門口的石獅子擦得鋥亮，一看就有人精心打理。車剛停穩，就有個穿灰布衫的老管家迎上來，態度恭敬卻不諂媚：“少爺，許小姐，老爺在客廳等您二位。”
許知微跟着顧衍舟往裏走，腳底下的木地板踩上去 “咯吱” 響，跟她的心跳似的沒個準頭。客廳裏擺着一套紅木家具，正中間的太師椅上坐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手裏捏着個紫砂壺，眼神跟掃描儀似的，掃得她渾身不自在 —— 這就是顧老爺子了，比照片上看着更有氣勢。
“爺爺。” 顧衍舟先開口，聲音比平時軟了點。
許知微趕緊跟着喊，結果太緊張，嘴一瓢：“叔叔好！”
空氣瞬間安靜了。顧衍舟的耳朵尖肉眼可見地紅了，許知微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裏把自己罵了八百遍：許知微你是不是傻！昨天剛背的稱呼，今天就錯了！
還是顧老爺子先笑了，把紫砂壺放在茶幾上：“丫頭緊張了？沒事，叫錯也正常，以後多來幾趟就熟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吧，剛泡的龍井，嚐嚐。”
許知微趕緊坐下，屁股只沾了沙發的邊，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跟個小學生似的。顧衍舟坐在她旁邊，悄悄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放鬆點。
“丫頭是做什麼工作的？” 顧老爺子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問。
“我是做室內設計的，爺爺。” 許知微趕緊回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點，“之前在一家設計公司上班，現在…… 現在剛換了個工作室。” 她沒敢說自己失業的事，怕老爺子覺得她配不上顧衍舟。
“設計好啊，” 顧老爺子點點頭，“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擺弄這些，家裏的老房子，當年還是我自己畫的圖紙呢。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
來了來了！許知微心裏一緊，趕緊回憶劇本 —— 昨天顧衍舟說，就說在一個設計展上認識的，她幫他解決了展台的問題，他覺得她踏實。
“我們是在去年的星城設計展上認識的，” 許知微照本宣科，“當時顧總公司的展台出了點小問題，我正好在旁邊，就給提了個建議，沒想到真用上了。”
顧衍舟在旁邊補充：“後來覺得她做事認真，性格也直爽，就慢慢接觸了。”
“哦？” 顧老爺子看了看許知微，又看了看顧衍舟，“我記得去年那個設計展，衍舟你不是在國外談項目嗎？怎麼還去看展了？”
許知微：“！！！”
完了！劇本穿幫了！她偷偷看了眼顧衍舟，發現他倒是挺淡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項目提前結束了，回來得早，正好趕上展的最後一天，就去看看，沒想到還能遇到知微。”
“原來是這樣，” 顧老爺子沒再追問，反而看向許知微手裏的包，“丫頭來就來了，還帶東西做什麼？”
許知微這才想起那包鹹菜，趕緊拿出來：“爺爺，這是我媽媽做的鹹菜，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是幹淨衛生，您要是不嫌棄，就嚐嚐。”
顧老爺子接過去，打開聞了聞，眼睛亮了亮：“這鹹菜味兒正啊！我年輕的時候在鄉下待過，就愛吃這個，後來家裏的阿姨做不出這個味兒，好多年沒嚐過了。丫頭有心了。”
許知微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包鹹菜還成了救場神器。
接下來的聊天就順利多了，顧老爺子沒再問刁鑽的問題，大多是問些日常的事，比如許知微喜歡吃什麼，平時休息的時候喜歡做什麼。許知微慢慢放鬆下來，偶爾還能跟老爺子聊兩句家常，顧衍舟在旁邊偶爾補充，兩人配合得居然還像那麼回事。
中午在老宅吃的飯，顧老爺子特意讓廚房做了幾個清淡的菜，還讓許知微多吃點。吃飯的時候，顧衍舟想給許知微夾塊排骨，結果沒夾穩，掉在了桌子上。許知微趕緊說 “沒事沒事”，自己夾了塊青菜，心裏卻吐槽：顧總你這演技也不怎麼樣啊，夾個菜都能掉。
吃完飯告辭的時候，顧老爺子送他們到門口，拍了拍顧衍舟的肩膀：“以後多帶丫頭回來吃飯，別總忙着工作。” 又對許知微說，“丫頭要是沒事，也可以自己來，爺爺這兒還有不少老圖紙，你要是感興趣，咱們可以聊聊。”
“謝謝爺爺，我會的。” 許知微笑着回答，這次沒再喊錯。
坐上車，許知微才徹底鬆了口氣，癱在座位上：“我的天，剛才我手心全是汗，生怕老爺子看出什麼。”
顧衍舟發動車子，瞥了她一眼：“還行，除了一開始喊錯稱呼，其他都沒出大錯。”
“那還不是托您的福，” 許知微調侃道，“要不是您圓場快，我早就露餡了。對了，爺爺剛才說你去年設計展在國外，你怎麼圓過去的？我還以爲要穿幫了呢。”
“本來就是提前結束項目回來的，只是沒去看展，” 顧衍舟說得輕描淡寫，“不算撒謊。”
許知微哦了一聲，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突然覺得這契約婚姻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 至少顧衍舟沒讓她一個人扛着。她摸了摸兜裏的小本子，上面的字跡工整又認真，心裏有點暖暖的。
“對了，” 許知微想起什麼，“剛才爺爺說喜歡我媽媽做的鹹菜，下次我再帶點過來吧？”
顧衍舟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個微不可察的弧度：“隨便你。”
許知微沒看見他的笑容，只是覺得車裏的氣氛好像沒那麼冷了，連剛才勒得慌的裙子，似乎也舒服了點。她靠在椅背上，開始琢磨明天要面對的 “爺爺的 X 光眼神”，心裏雖然有點慌，但卻沒那麼害怕了 —— 大不了再跟顧衍舟演一場唄，反正都有經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