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拉扯感猛地攫住了她。
下一瞬，喧囂熱鬧的菜場，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回來了。
屋裏一片昏暗，只有灶膛裏跳躍的火光，將屋內的輪廓勾勒出模糊的影子。
背上的背簍沉甸甸的，提醒着她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
她小心的將背簍放在了牆角。
炕上，三個小小的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大丫睡在最外面，一只胳膊還習慣性地搭在二丫身上。
三丫則蜷縮在最裏面，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
她們的呼吸聲均勻而綿長，睡顏恬靜安穩。
沈青青走近灶膛，看到裏面新添的煤塊燒得正旺，將鐵鍋裏的水溫得恰到好處。
想必是大丫睡前又添了一次煤，這孩子，總是這麼懂事。
沈青青用鍋裏溫着的熱水泡了泡腳，驅散了一身的寒氣和疲憊。
這才脫下外衣，輕手輕腳地爬上炕，在孩子們身邊躺下。
她側過身，就着灶膛的微光，靜靜地看着三個女兒的睡顏。
這就是她的全世界。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炕上的三個小人兒就陸續醒了。
冬日的早晨格外冷，沈青青已經生好了火，屋裏總算有了些暖意。
“娘。”
大丫揉着眼睛坐起來，聲音裏還帶着剛睡醒的慵懶。
“醒啦？快穿衣服，別凍着。”
沈青青從鍋裏舀出熱水，兌了些涼的，端到炕邊給她們洗臉。
二丫和三丫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乖乖地讓沈青青給她們擦臉梳頭。
沈青青一邊用那把缺了幾個齒的木梳，小心地給女兒們梳理着頭發。
一邊笑着開了口：
“娘昨天啊，去了一個神奇的地方。”
她把昨天在超市裏的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那屋子又大又亮堂！頭頂上掛着好多會發光的東西，地上鋪的石板滑溜得能照出人影兒來！”
“還有一排一排的鐵架子，上面擺滿了東西，吃的、穿的、用的，什麼都有。”
三個小丫頭聽得眼睛都直了，仰着小臉，滿是向往。
“娘，真有那麼好的地方嗎？”
二丫小聲問，她覺得娘說的地方就像是故事裏的神仙宮殿。
“真的！”
沈青青肯定地點頭。
“那個地方，叫‘超市’。”
“那……那裏面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三丫咂吧咂吧小嘴，小饞貓的本性暴露無遺。
沈青青看着小女兒饞嘴的模樣，故意賣了個關子，神秘地笑道：
“當然有！而且啊，娘還給你們帶回來一樣好東西！”
說着，她轉身從牆角的背簍裏，取出了三個面包。
“娘，這是什麼呀？”
大丫看着那些金黃金黃、模樣奇怪的東西，好奇地問。
“聞着好香，能吃嗎？”
“這個呀，叫面包。”
沈青青拿起一個，遞到她們面前，
“聽說能吃，不過娘也沒吃過，不知道是個什麼味兒。”
“肯定好吃！比白面饃饃聞着還香！”
三丫已經迫不及待了。
“嗯，好香。”
二丫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和。
看着女兒們渴望的眼神，她將面包的口袋都打開了，給孩子們一人分了一個。
“快，都嚐嚐。”
大丫最是穩重，她雙手捧着那塊面包，沒舍得大口咬，只是在面包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啃下了一小口。
軟的！
和家裏硬邦邦的窩頭完全不一樣！
她細細地咀嚼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和奶香味在舌尖化開，是她從未嚐過的美妙滋味。
她嚼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咽下去，然後又低下頭，對着那塊面包，小口小口地啃着，生怕一下就吃完了。
二丫的動作則要直接一些，她學着姐姐的樣子，也咬了一口。
鬆軟的口感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沾了好幾點面包屑，自己卻一點都沒察覺，完全沉浸在這份美味裏。
三丫最是猴急，她先伸出舌頭，在面包上舔了舔，嚐到那股甜味後。
她立刻張開小嘴，“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軟糯的口感讓她滿足地發出了輕輕的哼唧聲，小嘴被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好次……娘……好次……”
沈青青看着她們，自己一個都沒吃，心裏卻比吃了蜜還甜。
……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金色的光線穿過窗戶紙，在地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吃過早飯，沈青青搬了個小矮凳坐在院子裏，借着光亮縫補孩子們的舊衣裳。
三個小丫頭則在院子另一頭，玩起了扔石子的遊戲。
清脆的笑聲像一串串銀鈴，給這個蕭瑟的冬日增添了無限生機。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喊聲：
“大丫、二丫！三丫！你們在家不？”
沈青青抬頭一看，是隔壁王嬸家的小兒子鐵蛋。
那孩子虎頭虎腦的，頭發長了沒來得及剃，他娘就給他扎了兩個沖天的小揪揪，看着跟年畫裏的娃娃似的。
他手裏攥着一根粗樹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丫聞聲立刻直起身，快步跑到院門口：
“鐵蛋，你咋來了？”
鐵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晃了晃手裏的樹枝，興奮地說：
“今天出太陽了，我娘讓我出來玩！你們要不要跟我去曬谷場？我新學了跳房子的遊戲，可好玩了！”
“要去要去！”
二丫一聽有新遊戲，拉着三丫就跑了過去，
“鐵蛋，你真的會畫跳房子嗎？”
三丫也跟着用力點頭，小臉上寫滿了好奇。
大丫回頭看向沈青青，黑亮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沈青青看着孩子們渴望的眼神，笑着擺了擺手：
“去吧，都在院子裏憋好幾天了。”
“注意別跑太遠，看着妹妹們，別摔着。太陽落山前就得回來，聽見沒？”
“好嘞！謝謝沈大娘！”
鐵蛋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又沖大丫她們招手。
“快走吧，我還拿了幾塊光滑的石頭，正好當跳房子的石子兒呢！”
三個小姑娘立刻歡呼起來，跟着鐵蛋蹦蹦跳跳地出了院門。
鐵蛋走在最前面，揮舞着手裏的樹枝，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歌謠。
大丫牽着三丫，二丫跟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問着跳房子的規則。
四個孩子的身影和笑鬧聲，漸漸消失在了巷口。
沈青青坐在矮凳上，看着空蕩蕩的巷口，嘴角的笑意愈發溫柔。
真好，有玩伴，有陽光，有遊戲，這才是孩子們該有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