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上終究還是好人多的。
這群來自農業大學的學生們仗義出手,幫忙掃了一輛小黃車。
可能他們也想看看一個道士抓豬是什麼模樣。
這不比日出好看多了?
路上,姜槐在學會怎麼騎車之後,終究沒憋住,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你們真在大學學養豬?”
如此看來,自己搞一個文憑繼承道觀好像也不是多難的事啊。
“我們專業叫做智慧牧業科學與工程,畢業後進研究所或者農場,研究配種和繁殖,所以說是養豬也對。”
先前那人笑着解釋。
“這才對嘛!”
姜槐心中釋然。
“那你們呢?真學降妖除魔?你們見到黃皮子討封會咋回答?”
又是這種問題,好像道士一定要和怪力亂神扯上關系。
實際上,這年頭的不少道士除了灑掃庭院、整理典籍、功課科儀之外,連黃鼠狼長啥樣都沒親眼見過。
不過對於這場科學與玄學之間的對決,又都是同齡人,姜槐也難得起了好勝心,沒說會如何回答,而是說道:
“黃皮子乃至關外的所謂保家仙之流,不過是披鱗帶角之輩,算不得什麼,沒聽過護佑一方的神祇爲了香火會折磨善信的。
而且正神不附體,附體非正神,這是道家經典明確指出的。
比如祖天師的《想爾注》就指出:諸附身者,悉世間常僞技,非真道也。
《太上天壇玉格》更是明確點明:一切上真天仙神將,不附生人之體,若輒附人語者,均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
此話一出,頭頭是道,聽的絕大部分人頻頻點頭。
其實他們知道這些東西的渠道無非是小說或者影視劇,本來就不怎麼相信。
尤其他們還是農學院的,今天騸了一頭豬,明天那頭豬就站起身來掐着腰罵娘,以後的課題還展不展開了?
同時心中也對眼前這個過於年輕的道士相信了幾分,道家經典信手拈來,想必不是搞一身行頭賣貨的。
誰說大學生傻,聰明着呢!
當然也有人不服,昂着脖子道,
“可我看那些乩童就是請神附身啊,這你怎麼說?”
姜槐聽罷,微微一笑,
“全真派南宗白玉蟾祖師曰: “漢天師有雲:'今之學法之士,不本乎道,不祖乎心,人自爲師,家自爲學,以開光附體爲奇,以影跡夢想爲妙,其所召之將吏,則千百姓名;
其所補之法職,則真人使相。或以師巫之訣而雜正法,或以鬼仙降筆而謂秘傳,問之則答爲依科,別之則執爲真授,嘻!
邪師過謬,非衆生咎,一盲引衆,迷以傳迷。哀哉!”
這一番引經據典下來,就算此人不知道白玉蟾祖師是誰,也聽不懂前半段的話,但身爲大學生,最後一句想必是能理解的。
沒曾想,那人還是不服,尤自哼哼,
“白鶴童子,只殺不渡,你懂個屁!”
“好吧,你說的對。”
姜槐不再多說一句。
他知道道家正統,民間法脈,乃至更早的巫儺薩滿,爲了生存,都是手段頻出,各圓其說。
就像乩童裏的武乩,爲了讓信徒相信,時常把自己弄得血泚啦糊的,刀砍斧劈只是尋常,還用燒紅的鐵針穿腮幫子......
不說真假,反正看着就疼,賺的的確是血汗錢。
其實道家也沒好多少,煉丹把自己吃死的,爲了羽化爬到山洞把自己餓死的,挖墳掘墓被人發現活活打死的......
佛家同樣如此,人造金身之事還少了?
只能說千百年來什麼事沒有?什麼人沒有?
爲了活下來皆是小雞尿尿——各有各的道。
姜槐此刻也只是闡述道家的觀點而已,並非踩一捧一,若是眼前真跳出來一個生吞火碳的乩童,他定會挑起大拇指,心悅誠服的來上一句:
牛而逼之!
不過若是只會幾哇亂叫、翻白眼的所謂大神,他肯定也會毫不客氣的拆穿,讓他從哪來滾哪去。
見氣氛有些不對,有人連忙打圓場,
“說着玩玩而已,幹嘛臉紅脖子粗上綱上線的,前面就快到了,咱們是一起還是怎麼說?”
姜槐聞言望去,只見前面黑乎乎的一片,隱約可以看見一條蜿蜒小路盤旋着深入黑暗之中。
周邊建築也略顯老舊,不仔細看,還以爲又回到玄元觀附近的山頭了。
姜槐本來以爲夜爬紫金山是這幫大學生很小衆的愛好,沒想到人還挺多,黑暗裏不時便能見到手電燈的光亮。
“這是小路,大家都選擇從這裏出發,一路上大多數都是台階,全程大概四五十分鍾,小師父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呀?”
見他面露疑惑,一個穿着銀灰色緊身褲的短發姑娘湊到近前,嬌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
姜槐點點頭,有點不敢看這個女生。
她穿的雖然不暴露,但好像又很暴露,尤其是在前面騎車的時候,青春洋溢的曲線足以證明現在的人們吃的很好。
偏偏她又喜歡騎在姜槐面前,還喜歡和他搭話,這可能也是剛才那人一直和姜槐抬杠的原因所在。
“不了,我就不打擾了,謝謝你們幫我掃車。”
姜槐很識趣擺手拒絕,繼續一路同行的話,恐怕就不是剛才那般和平探討,而是火藥味十足的“鬥法”了。
“好吧。”
女生有些遺憾,望着前面黑乎乎的山路,好像一下失去了興致。
她才不在乎這個道那個道,也不在乎白玉蟾還是黑玉蟾。
她只知道眼前這個小道士是個嫩的能掐出水的小帥哥,渾身上下還透着一股沒被世俗污染的純真,很能激發女人天生的母性好吧。
還有那出口成章引經據典的倔強勁~
嘖嘖嘖!
心下也總算明白了爲什麼電視劇裏,那些在商場叱吒風雲的霸道總裁看見清純小白花皆是一副被勾了魂的樣子。
性別互換一下,誰不迷糊啊!
倒是之前那個男生見姜槐如此“識趣”,不由心中大悅,主動遞了一瓶飲料過來。
“道士喝紅牛,法力更持久,祝道長抓豬順利!”
“多謝!”
姜槐謝過。
雙方就此別過,都在彼此心中留下些許漣漪。
或許很多年後的同學聚會上,他們還會談起這場偶遇。
那個時候,短發女生和紅牛男孩談及此處,會彼此對視一眼,借着酒意戳破當年那層名爲“懵懂”的窗戶紙,然後修成正果。
而姜槐也會在某個夜風吹拂的山間,想起這幫自嘲養豬的大學生。
當然了,那個時候的他想必已經知道,那件明明很保守卻又很欲的緊身褲,叫做騎行褲。
“年輕真好。”
坐在石階上,姜槐不知爲何突然生出這番感慨,明明自己比他們年紀還要小一些。
或許是下山之後,接二連三的碰上學生這個群體有關。
從還沒步入學堂的小湯圓,到意氣風發的大學生,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如果不用抓豬就更好了!
“這黑燈瞎火的,道爺我上哪抓去啊,祖師爺您有點幽默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