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無際的、溫暖的黑暗。
陳鋒的意識像一縷輕煙，在這片奇異的黑暗中漂浮。沒有冰冷，沒有暴雨，沒有疼痛，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和包裹感，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孕育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他的意識漸漸凝聚。
他“睜開”了眼——或者說，他有了“看”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奇異的地方。四周是灰蒙蒙的虛空，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天空，只有柔和卻不明來源的光線彌漫着，讓一切清晰可見。
腳下是一片鬆軟的、散發着淡淡清新氣息的草地，草葉翠綠，生機勃勃。草地中央，有一口小小的石砌泉眼，泉水清澈見底，偶爾冒起一兩個細小的氣泡，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溼潤氣息。泉眼旁，擺放着一張粗糙的石桌和兩個石凳。
不遠處，立着一間簡陋卻結實的茅草屋，門窗虛掩，透着一種古樸踏實的感覺。
這裏安靜得可怕，除了他自己微弱的心跳聲（如果意識也有心跳的話），再無任何聲響。時間在這裏仿佛凝固了，又仿佛以另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緩慢流淌。
“這裏是……哪裏？”陳鋒茫然四顧，心中充滿了震撼和不解。他明明記得自己倒在寒潭邊的暴雨中，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我死了嗎？這裏是陰曹地府？”
陰曹地府似乎不該如此寧靜祥和，還有茅屋和泉眼。
“此處，非地府。”
一個蒼老、淡漠、仿佛蘊含着無盡歲月塵埃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嚇了陳鋒一跳。
他猛地轉身，只見石桌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極其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淡得如同青煙，勉強能看出一個人形輪廓，卻看不清任何面容細節，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虛空之中。
“你是誰？”陳鋒警惕地問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意識體的形態，輕飄飄沒有實質。
“我是誰，並不重要。”那模糊的身影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一縷苟延殘喘的殘念罷了。重要的是，你爲何會在此地。”
“我……我不知道。”陳鋒老實回答，他確實一頭霧水，“我撿到了一顆珠子，然後它……它鑽進了我的胸口，我很痛，然後就到了這裏。”
“珠子……鴻蒙珠……”那殘念低聲自語，似乎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身影微微波動了一下，“沒想到，它最終選擇了一個毫無根基的凡俗少年……命運之道，果然玄妙難測。”
鴻蒙珠？陳鋒記住了這個名字。
“前輩，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那顆珠子又是什麼？”他忍不住追問。
“此地，乃鴻蒙珠內蘊之空間，你可稱其爲……‘心界’。”殘念的聲音依舊淡漠，“至於鴻蒙珠，其來歷非凡，你目前無需知曉過多，只需知它已與你神魂相連，認你爲主。你胸口的烙印，便是憑證。”
心界？認主？
陳鋒感覺像是在聽天書，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但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了難以想象的大機緣！
“那……那我還能出去嗎？我爺爺還在家等我……”他首先想到的是現實的問題。
“自然可以。你意識沉浸於此，外界肉身宛若沉睡。意念一動，便可回歸。”殘念解釋道，“此外，此界有一玄妙之處——時光流速，與外界不同。”
“時光流速？”陳鋒不解。
“界內數日，外界……不過一刻。”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道驚雷，猛地劈中了陳鋒！
界內數日，外界一刻？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擁有了比別人多出無數倍的時間！
別人修煉一天，他可以在心界裏修煉幾天、幾十天甚至更久！
“仙路已斷”四個字帶來的絕望冰牆，在這一刻，被這句話砸出了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裂痕！
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即使只是意識體，陳鋒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和顫栗。
“那……那我在這裏能做什麼？我能修煉嗎？”他聲音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和渴望。
“此地靈氣稀薄，遠遜外界，並非修煉寶地。”殘念的話像一盆冷水。
陳鋒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但是，”殘念的話鋒微微一轉，“時間，本身就是最寶貴的資源。你可於此研習功法、推演術法、磨練技藝……外界片刻，此界已是經年。滴水亦可穿石。”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是啊！他缺的不是靈氣嗎？他缺的是時間！僞靈根修煉緩慢，正是因爲需要海量的時間去一點點磨，去感應那微乎其微的靈氣！如果他有足夠的時間，哪怕效率再低，積少成多，未必不能闖出一條路！
更何況，這裏如此安靜，無人打擾，正是學習和思考的絕佳之地！
“我……我沒有功法。”陳鋒想起一個關鍵問題。青嵐宗的基礎功法，只有入選的弟子才能獲得。
那模糊的殘念沉默了片刻，緩緩抬起“手”，朝着陳鋒的“額頭”輕輕一點。
嗡！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涌入陳鋒的意識深處！
《源初引》！
三個古樸大字仿佛帶着大道之音，烙印在他神魂之中。其後是無數玄奧復雜的文字、圖形、行氣法門，深奧無比，卻又似乎與他無比契合。
“此乃《鴻蒙天書》起始篇，亦是至高築基法門之一，正合你現下之境。”殘念的聲音似乎更加淡薄了一些，“勤加修習，配合此界時光之利，或可……爲你爭得一線仙機。”
《鴻蒙天書》？至高築基法門？
陳鋒沉浸在功法的玄妙之中，雖然絕大部分都無法理解，但那開篇引氣法門，就比他想象中的任何功法都要精妙深奧百倍！
狂喜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
他不僅有時間，還有了最好的功法！
“多謝前輩傳法之恩！”陳鋒激動地就要拜下，卻發現自己是意識體，根本無法做出跪拜動作。
“不必謝我。鴻蒙珠既選你，此便爲緣法。”殘念的身影越發淡薄，仿佛隨時會消散，“你好自爲之……莫要……辜負……”
聲音漸不可聞，那模糊的身影最終徹底消散於灰蒙的虛空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心界之中，再次只剩下陳鋒一人。
但他心中的世界，卻已天翻地覆。
他環顧着這片小小的茅屋、泉眼、石桌和草地，眼神不再是迷茫和震驚，而是燃燒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火焰。
希望！
真切無比的希望！
他盤膝坐在草地上，閉上眼，意識沉入那篇《源初引》的法門之中，開始嚐試理解、記憶、推演。
外界不過刹那，心界之內，他已開始了漫長的求索之路。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被宣判“仙路已斷”的絕望少年。
他的仙路，於此處，方始初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