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訊符中的聲音還在繼續:
“……目前已經有十七個主要城市受影響,失憶人數超過兩千萬!而且還在擴散!陳忘,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陳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淨化法陣完成了,但他說已經不需要源水。陸大人,解藥研制得如何?”
“孟青說還需要三個時辰!但我們現在沒有三個時辰了!按照現在的擴散速度,三個時辰後,全球一半的人都會中招!”
“能不能中斷信號傳播?”
“試過了!沒用!”陸判官的聲音幾乎是在吼,“那信號不是普通的電磁波,它混合了怨念能量,能直接穿透物理屏蔽!只有用同樣的能量對抗,或者用解藥中和!”
陳忘大腦飛速運轉。
解藥還需要三個時辰。
信號傳播無法中斷。
那就只剩下一條路——拖延時間。
“陸大人,能不能用什麼東西暫時屏蔽信號?哪怕是區域性、暫時性的?”
短暫的沉默後,陸判官說:“有……地府的‘輪回屏障’,那是一個覆蓋整個地府的防護罩,能隔絕一切能量波動。如果能把它反向投射到人間,或許能暫時阻斷信號。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輪回屏障的控制中樞在第十殿,需要十殿閻羅同時授權才能啓動。而且,反向投射需要巨大的能量,地府的儲備可能不夠。”
秦廣王的聲音插了進來:“授權沒問題,我現在就召集其他九殿。但能量……確實是個問題。地府的能量儲備,最多支撐屏障投射十分鍾。”
十分鍾。
對於全球危機來說,杯水車薪。
但總比沒有強。
“先啓動!”陳忘說,“十分鍾也好!至少能給孟青爭取時間!”
“好!你們立刻回來!我們需要驛站作爲‘陰陽端口’——地府的屏障投射,需要通過陰陽節點中轉,驛站是最佳選擇!”
切斷傳訊,陳忘看向嶽霆:“將軍,最快回去的路是哪條?”
嶽霆指向來路:“原路返回。但太慢了,至少要兩個時辰。”
“有沒有更快的方法?”
嶽霆猶豫了一下,看向那棵銀白色的樹:“有……但很危險。利用‘記憶之樹’的傳送能力,可以直接跳躍回驛站附近。但傳送過程可能會被記憶洪流沖擊,輕則失憶,重則魂飛魄散。”
“成功率多少?”
“五成。”
陳忘看向孟七和小月。
孟七淺紅色的瞳孔裏沒有絲毫猶豫:“我跟你一起。”
小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我也是!我的記憶核心很穩固,能保護大家!”
“好,”陳忘做了決定,“就用記憶之樹傳送。”
嶽霆走到樹前,伸手觸摸樹幹。
樹幹發出柔和的銀光,樹葉無風自動,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將你們的手放在樹幹上,集中精神想着驛站的位置,”嶽霆說,“樹會讀取你們的記憶,構建傳送通道。”
四人將手放在樹幹上。
陳忘閉上眼,努力回憶驛站的每一個細節:大堂的方桌,櫃台上的賬簿,後院的月華米田,窗外的忘川河……
樹的光芒越來越盛。
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
無數記憶畫面從樹葉中涌出,像潮水一樣沖擊着他們的意識。
陳忘看到自己年幼時和爺爺在一起的畫面;
看到父母車禍那天自己站在醫院走廊裏的畫面;
看到收到第七十三封拒信時絕望的畫面;
看到第一次踏入驛站時震驚的畫面……
記憶在翻滾,在咆哮。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鬆動,像沙子築成的城堡,隨時可能被沖垮。
“集中精神!”嶽霆的喝聲在意識深處響起,“不要被記憶帶走!記住你是誰!記住你要去哪裏!”
我是陳忘。
我要回驛站。
我要阻止這場災難。
陳忘咬緊牙關,死死抓住這個念頭。
光芒達到頂峰,然後驟然收斂。
四人消失在原地。
---
忘川驛站。
大堂裏已經亂成一團。
陸判官、秦廣王、張明遠師徒、玄真子,還有十幾位地府技術官員,擠滿了整個空間。
幾台看起來像老式電腦但冒着幽光的“陰間終端”擺在大堂中央,屏幕上滾動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數據。
“能量儲備還剩多少?”秦廣王問。
一位技術官員擦了擦汗:“百分之六十三,閻君。只夠支撐屏障投射八分鍾。”
“孟青那邊呢?”
“他說還需要兩個半時辰!”
八分鍾對兩個半時辰。
這差距,讓人絕望。
就在這時,驛站中央的空地上,突然浮現出一個銀色的漩渦。
漩渦旋轉,四道人影從中跌出——正是陳忘他們。
“驛丞大人!”阿福第一個沖過去,“你們沒事吧?”
陳忘晃了晃發暈的腦袋,勉強站穩:“還好……時間緊迫,現在是什麼情況?”
陸判官簡要說明了現狀。
陳忘聽完,沉默片刻,突然問:“驛站作爲陰陽端口,具體要怎麼操作?”
技術官員解釋:“驛站建在陰陽節點上,本身就有一個隱藏的‘端口功能’。我們需要將驛站的節點與地府的網絡連接,然後通過節點,將輪回屏障反向投射出去。但問題在於,驛站的端口權限需要‘守門人血脈’激活,而您……”
他欲言又止。
陳忘明白了。
他失去了守門人的力量,無法激活端口。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孟七問。
“有……理論上,可以用大量的‘記憶能量’強行沖開端口,”技術官員說,“但需要至少三個記憶精的全部能量,而且……沖開後,端口只能維持很短時間,能量耗盡就會關閉。”
三個記憶精的全部能量……那就是魂飛魄散。
大堂裏一片寂靜。
小月突然從陳忘脖子上飛下來,化作銀色光球的形態。
“用我吧,”他的聲音清脆而堅定,“我是記憶精,我有能量。”
“不行!”陳忘斷然拒絕,“你會死的!”
“可是如果不這樣,會有更多人死,”小月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決心,“驛丞大人,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說我想知道我是誰。後來我知道了——我是王小月,一個病死的孩子。但我更是在驛站工作的小月,是您的員工,是孟七姐姐的弟弟。”
銀色光球的光芒變得柔和:“能在驛站工作的這些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想保護這個驛站,想保護大家,想保護……那些還在人間,可能會失憶的人。”
陳忘眼眶發熱。
“而且,不一定需要全部能量,”小月繼續說,“我可以……分出一部分核心,保留意識。就像人類做手術一樣,雖然會虛弱,但不會死。”
技術官員遲疑道:“理論上可行,但風險很大。如果控制不好,還是會……”
“讓我試試吧,”小月飄到陳忘面前,“驛丞大人,相信我。”
陳忘看着這團銀色的光,良久,緩緩點頭。
“好。但要答應我,一定要活着。”
“嗯!”
準備工作開始。
技術官員在驛站大堂中央布下復雜的法陣,法陣的核心位置放着一塊“轉接晶石”。
小月飄到晶石上方,銀色光芒注入晶石,晶石開始發出柔和的銀光。
“端口激活開始!”
法陣亮起,無數符文從地面升起,在空中交織成一個立體的網絡結構。
驛站本身開始震動,牆壁、地板、天花板,都浮現出隱藏的符文——那是守門人祖先在建造驛站時,刻下的古老陣法。
“能量注入百分之十……二十……三十……”
晶石的銀光越來越亮。
小月的銀色光球在逐漸變淡。
“小月!”孟七忍不住喊了一聲。
“我沒事……”小月的聲音變得虛弱,但依舊清晰,“繼續……”
“五十……六十……七十……”
端口逐漸成型。
大堂的空氣中,浮現出一扇半透明的門——那不是實體門,而是一個能量通道的入口。
通道的另一端,連接着地府最深處的“輪回屏障控制中樞”。
“連接成功!”技術官員興奮地喊道,“端口穩定!可以開始投射了!”
秦廣王立刻下令:“所有閻羅,授權啓動輪回屏障反向投射!目標——人間全境!”
十殿閻羅的虛影在大堂中浮現,同時結印。
十道不同顏色的光芒射向那扇半透明的門。
門後的通道爆發出耀眼的光。
與此同時,人間。
紐約時代廣場,巨大的電子屏突然閃爍,播放出一段詭異的視頻:
一個黑袍人站在忘川河畔,手裏捧着一碗發光的湯。
“來吧……喝下這碗湯……忘記一切痛苦……忘記一切煩惱……”
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帶着催眠般的效果。
廣場上的人們停下腳步,茫然地看着屏幕。
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
東京澀谷,同樣的視頻出現在所有戶外廣告屏上。
倫敦皮卡迪利廣場。
上海外灘。
巴黎埃菲爾鐵塔下的廣場。
全球十七個主要城市,同時淪陷。
失憶人數突破三千萬。
而且,視頻開始通過網絡擴散——社交媒體、視頻網站、甚至私人聊天群。
全球互聯網,正在被一種無法理解的病毒侵蝕。
就在這時。
地府,忘川驛站。
輪回屏障的反向投射,啓動了。
一道無形的、巨大的能量罩,以驛站爲中心,向整個人間擴散。
能量罩掃過的地方,那些詭異的視頻信號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樣,瞬間消失。
電子屏恢復正常的廣告。
人們茫然地眨眨眼,記憶沒有恢復,但至少……不再有新的失憶者出現。
“成功了!”張明遠激動地喊道,“屏障起作用了!”
但技術官員的臉色依舊凝重:“能量消耗太快!按照這個速度……只能支撐六分鍾!”
六分鍾。
孟青的解藥,還需要兩個多時辰。
“能不能從別的地方補充能量?”陳忘問。
“可以……但需要同樣性質的能量,而且量要足夠大,”技術官員說,“記憶能量最好,但我們現在上哪找那麼多記憶能量?”
陳忘突然想到了什麼。
“忘川河底……記憶珊瑚礁!”
那裏有堆積了億萬年的記憶碎片,有海量的記憶能量!
“但那些能量太雜亂了,直接使用會污染端口!”技術官員反對。
“那就淨化!”陳忘看向孟七,“孟家的安魂術,能不能淨化記憶能量?”
孟七一愣,隨即眼睛亮了:“可以!配合憶生茶,能暫時淨化!但需要……大量的憶生茶。”
“驛站還有多少存貨?”
阿福立刻去清點,很快回報:“庫存只有三十斤,不夠!”
秦廣王突然開口:“孟婆的湯鋪!她那裏有儲備的‘安魂草’,那是熬制安魂湯的原料,也可以用來淨化記憶能量!”
“我去取!”孟七轉身就要走。
“等等!”陳忘叫住她,“讓小月分出一縷意識跟你去,他知道記憶能量的特性,能幫忙篩選合適的能量源。”
小月的光球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但還是分出了一小團銀光,飄到孟七肩上。
“孟七姐姐……我陪你……”
孟七咬緊嘴唇,點頭,沖出驛站。
現在,只剩陳忘、陸判官、秦廣王和技術官員們,維持着端口的運轉。
能量讀數在不斷下降。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三十。
每一秒,都是煎熬。
“孟青那邊怎麼樣了?”秦廣王問。
傳訊符裏傳來孟青的聲音:“快了!還差最後一步——需要一滴‘純陽之血’來穩定藥性!”
純陽之血?那是什麼?
張明遠解釋:“就是從未接觸過陰氣的活人之血,而且必須是成年男性。這種血在人間很多,但在地府……幾乎沒有。”
地府裏要麼是鬼魂,要麼是像陳忘這樣長期接觸陰氣的人。
純陽之血,還真不好找。
“我有辦法,”玄真子突然說,“我雖然老了,但修的是純陽功法,而且……我三年前就‘假死’了,肉身保存在特殊法陣裏,應該還算‘活人’。”
他看向張明遠:“明遠,去我的閉關處,取我的肉身來。用最快的速度!”
“可是師叔,您的肉身離魂三年,取血可能會……”
“顧不了那麼多了!”玄真子喝道,“快去!”
張明遠一咬牙,帶着兩個徒弟沖出驛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能量儲備:百分之二十。
孟七還沒回來。
張明遠也沒回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能量儲備:百分之十五……警告,端口即將關閉……”
技術官員的聲音在顫抖。
陳忘握緊拳頭。
難道……真的要功虧一簣?
就在這時,驛站大門被猛地撞開。
孟七沖了進來,肩上扛着一個巨大的布袋——布袋裏裝滿了散發着微光的“安魂草”。
她身後,小月的那團銀光幾乎要熄滅了。
“拿到了!”孟七將布袋扔在法陣旁,“快!”
技術官員立刻將安魂草投入法陣。
法陣的光芒穩定了一些,能量消耗速度減慢。
“有效!但……還不夠!還需要記憶能量本身!”
孟七看向小月。
小月最後的那團銀光飄到陳忘面前。
“驛丞大人……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裏了……”
銀光徹底消散。
小月……消失了。
陳忘感到心髒被狠狠揪了一下。
“小月……”
但他沒有時間悲傷。
因爲能量讀數還在下降:百分之十二……百分之十一……
就在端口即將關閉的瞬間,驛站大門再次被推開。
張明遠抱着一個用符籙包裹的“人”沖了進來——那是玄真子的肉身,面色紅潤,像睡着了一樣。
玄真子魂魄與肉身迅速合體。
“血!取血!”
孟青的聲音從傳訊符裏傳出。
玄真子咬破手指,擠出一滴金色的血,滴入一個玉瓶。
玉瓶通過傳訊符的通道,直接傳送到了孟青所在的實驗室。
“收到!解藥……完成了!”
幾乎同時,能量讀數歸零。
端口關閉。
輪回屏障的投射中斷。
人間,那些剛剛消失的詭異視頻信號,再次出現。
但這一次,它們只出現了幾秒鍾。
因爲孟青的解藥,通過地府的網絡,反向侵入了人間衛星系統。
全球所有電子設備——電視、電腦、手機、廣告屏——同時播放出一段新的視頻:
一個穿着白色實驗服的老者(孟青),端着一碗發着金光的湯。
“這是‘憶歸湯’,能喚醒被剝奪的記憶。喝下它……想起你是誰。”
視頻只有十秒。
但在這十秒裏,所有看到視頻的人,都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腦海。
那些消失的記憶,像退潮後又漲潮的海水,重新歸來。
紐約時代廣場,一個剛剛失憶的中年男人突然抱住頭,然後茫然地看向四周:“我……我是誰?我在哪?哦對……我是大衛,我來這裏……看廣告?”
東京澀谷,一個年輕女孩眨眨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熟練地解鎖:“奇怪……我剛才怎麼了?”
上海外灘,一個老人看着黃浦江,喃喃自語:“我想起來了……今天是我和老伴的結婚紀念日……”
記憶,在恢復。
雖然不完整,雖然有些混亂。
但至少,他們不再是空白。
全球失憶危機,暫時解除了。
---
驛站大堂,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精疲力盡。
陳忘看着小月消失的地方,那裏只剩下一小撮銀色的塵埃。
他小心地將塵埃收集起來,裝進一個小玉瓶。
“小月……”孟七眼眶通紅。
“他會回來的,”陳忘輕聲說,“記憶精的本質是記憶能量。只要記憶還在,他就不會真正消失。”
這時,傳訊符裏傳來孟青疲憊但欣慰的聲音:“解藥起效了。但只是暫時壓制‘歸墟一號’的藥性。要完全清除,需要連續服用三天。而且……如果制造者繼續生產新藥,危機還會重演。”
秦廣王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那就徹底解決他。陸判官,追蹤到他的位置了嗎?”
陸判官調出一個陰間終端,屏幕上顯示着一幅復雜的地圖。
“根據信號反向追蹤……他最後出現的位置,在這裏。”
他指向地圖上的一個點。
那是一個陳忘很熟悉的地方——
江城,老碼頭,廢棄化工廠。
“他還在那裏?”陳忘皺眉,“不可能,那裏已經被我們發現了。”
“不,不是地上,”陸判官放大地圖,“是地下。化工廠的地下深處,有一個……巨大的空間。掃描顯示,那裏有強烈的能量反應,而且……連接着一個未知的維度。”
未知的維度?
“歸墟,”玄真子突然開口,“他提到過,他的最終目標是打開‘歸墟之門’,讓所有記憶歸於虛無。”
歸墟之門……
陳忘想起在忘川源頭看到的景象,想起那棵銀白色的記憶之樹。
或許,歸墟之門,就在記憶之樹的另一端?
“我們需要一個計劃,”秦廣王環視衆人,“這一次,不能再讓他逃了。”
“我有一個想法,”陳忘緩緩說,“既然他喜歡用記憶做文章,那我們就用記憶來對付他。”
“什麼意思?”
“記憶之樹能讀取記憶、傳送記憶,”陳忘說,“如果我們能利用它,將‘憶歸湯’的解藥成分,直接注入他的意識核心……或許能讓他‘想起’一些東西——比如,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比如,他到底在逃避什麼。”
孟七眼睛一亮:“你是說……用記憶療法?”
“對,”陳忘點頭,“他不是想讓人遺忘嗎?那我們就讓他記住。記住他做的一切,記住他造成的傷害,記住……他自己是誰。”
陸判官思索片刻:“理論上可行。但需要接近他,讓他處於不設防狀態。這很難。”
“有一個機會,”玄真子說,“他曾經邀請過我加入他的計劃。雖然我拒絕了,但他對我的‘純陽之身’很感興趣。他說,要完全打開歸墟之門,需要‘純陽’和‘純陰’兩種力量同時注入。”
他看向陳忘:“我可以假裝回心轉意,答應幫他。然後,在儀式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候……”
“裏應外合,”秦廣王接話,“但太危險了。如果他識破了,你會死。”
玄真子笑了:“老道活了九十七年,夠了。而且,我的肉身已經取過血,活不了多久了。能在死前做件大事,值了。”
計劃就這樣定下來。
玄真子通過特殊渠道聯系前任閻羅,表示自己“想通了”,願意加入。
陳忘、孟七、陸判官、嶽霆,則秘密潛入江城,在化工廠地下布置陷阱。
秦廣王和其他閻羅在地府待命,一旦歸墟之門有開啓的跡象,就強行關閉陰陽通道,切斷能量供應。
張明遠和道教協會,負責疏散江城居民——雖然化工廠在偏僻的郊區,但萬一出事,波及範圍可能很大。
一切都在緊張準備中。
三天後,傍晚。
江城,廢棄化工廠。
地下深處,那個巨大的空間已經被改造成一個祭壇。
祭壇中央,是一個直徑十米的圓形法陣,法陣的紋路復雜到令人眼花繚亂,散發着不祥的紫黑色光芒。
前任閻羅“幽泉”——站在祭壇中央,黑袍獵獵作響。
他手裏捧着一個黑色的水晶球,球體內部,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旋轉——那是被壓縮的記憶能量。
玄真子站在他身邊,穿着一身嶄新的道袍,面無表情。
“你終於想通了,”幽泉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滿意,“我就知道,真正的智者,最終都會理解我的理念。”
玄真子淡淡地說:“我只是想看看,你所謂的‘新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很快你就會看到了,”幽泉將水晶球放在祭壇中心的一個凹槽裏,“當純陽和純陰之力注入,歸墟之門就會打開。門後,是一個沒有記憶、沒有痛苦、沒有分別的世界。所有靈魂都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像初生的嬰兒,純粹,空白。”
他看向玄真子:“你準備好了嗎?純陽之血,需要在你意識清醒時取出,效果最好。”
“來吧,”玄真子伸出右手,“但我要先看到門打開。”
幽泉笑了笑,沒有懷疑。
他取出一把黑色的匕首,割破玄真子的手腕。
金色的血液流出,滴在水晶球上。
血液被水晶球吸收,球體內部的紫色光芒中,多了一絲金色。
“接下來,是純陰……”
幽泉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下黑色的血——那是被怨念侵蝕的閻羅之血。
兩股血液在水晶球中交融、旋轉。
祭壇開始震動。
法陣的光芒越來越盛。
空間的中央,緩緩裂開一道縫隙。
縫隙後面,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種……虛無。
純粹的虛無。
沒有顏色,沒有形狀,沒有聲音。
那就是歸墟。
“看到了嗎?”幽泉的聲音裏帶着狂熱,“那就是終極!記憶的終結!靈魂的歸宿!”
玄真子看着那道縫隙,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然後,他做了約定好的手勢。
隱藏在暗處的陳忘等人,立刻行動。
嶽霆第一個沖出,長劍直刺幽泉後心。
但劍尖在距離幽泉三尺處,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擋住。
“早就知道你們會來,”幽泉頭也不回,“這個祭壇周圍,我布置了‘絕念陣’,能隔絕一切攻擊意念。你們傷不了我。”
孟七雙手結印,淺紅色的光芒射向屏障。
屏障泛起漣漪,但沒有破裂。
陸判官釋放巡查司的封印術,金色的鎖鏈纏向幽泉,但同樣被屏障擋住。
陳忘沒有攻擊。
他按照計劃,走向祭壇邊緣。
手中拿着一個小玉瓶——裏面是小月留下的銀色塵埃。
“小月,”他輕聲說,“幫我們最後一次。”
他將玉瓶打開,銀色塵埃飄出,在空中凝聚成小月最後的身影——很淡,幾乎透明。
“驛丞大人……”小月的聲音微弱得像耳語,“我該怎麼做?”
“進入水晶球,”陳忘說,“你是憶精,屏障對你無效。進入球體,將‘憶歸湯’的解藥成分注入記憶能量中。”
小月點頭,化作一道銀光,射向水晶球。
屏障果然沒有阻擋他。
銀光融入水晶球,球體內部的金色和紫色光芒中,多了一絲銀色。
“什麼?!”幽泉終於變色,“憶精?你怎麼敢!”
他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小月的意識在水晶球中擴散,將孟青特制的“記憶喚醒劑”融入每一個記憶能量粒子。
水晶球開始變色。
從紫黑色,變成金色,變成銀色,最終……變成純白色。
純白色的光芒從水晶球中爆發,籠罩整個祭壇。
幽泉慘叫一聲,抱住頭。
無數記憶涌入他的腦海——
不是別人的記憶,是他自己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一千年前,他還是地府一個普通的判官,勤勤懇懇,想要維護正義。
但他看到了太多不公平——好人受苦,惡人享福;相愛的人分離,仇恨的人重逢;記憶讓靈魂痛苦,遺忘反而能解脫。
他開始研究記憶的本質。
然後,他發現了輪回之心的秘密,發現了怨念之種的可能性。
他以爲自己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打破舊世界,建立新世界。
但他忽略了,或者說故意無視了——在這個過程中,他傷害了多少人,造成了多少痛苦。
鍾離炎被追殺千年。
嶽霆被囚禁千年。
無數靈魂被強行抹去記憶。
人間因爲他的實驗而陷入危機……
所有的罪,所有的惡,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全部涌回他的意識。
“不……不……”幽泉跪倒在地,黑袍下的身體在劇烈顫抖,“我是爲了拯救……爲了創造更好的世界……”
“但你的‘拯救’,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陳忘走到他面前,“你的‘新世界’,需要毀滅舊世界。那和惡魔有什麼區別?”
幽泉抬起頭,紫色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他看着陳忘,突然笑了,笑得癲狂。
“你說得對……我是惡魔……那就讓我,完成惡魔該做的事吧!”
他用盡最後的力量,一掌拍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爆裂。
純白色的光芒化作無數碎片,射向那道歸墟之門。
門……開始擴大了。
從一道縫隙,變成一扇門的大小。
虛無的氣息從門中涌出,所過之處,一切都在消散——不是毀滅,而是……歸於虛無。
“他要強行打開門!”陸判官吼道,“阻止他!”
但已經晚了。
門的擴張速度太快。
眨眼間,已經擴大到覆蓋整個祭壇。
玄真子離門最近,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師叔!”張明遠從隱藏處沖出來。
“別過來!”玄真子喝道,“門已經失控了!你們快走!”
他轉身,看着幽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老道陪你一起……下地獄吧。”
他撲向幽泉,抱住他,沖向歸墟之門。
“不!放開我!”幽泉掙扎。
但玄真子燃燒了最後的生命,力量大得驚人。
兩人一起,跌入門中。
門,開始閉合。
但門後的虛無,已經開始侵蝕現實。
祭壇的地面在消失,牆壁在消失,一切都在歸於虛無。
“必須關上那扇門!”陳忘看向陸判官,“有辦法嗎?”
陸判官咬牙:“有……但需要巨大的能量沖擊,強行擾亂空間結構。”
“能量……我們有!”
陳忘看向那棵被幽泉移植到地下的“記憶之樹”的復制品——雖然小了很多,但依舊蘊含着龐大的記憶能量。
“引爆它!”
“可是引爆的沖擊波,我們都會死!”
“那就死!”陳忘毫不猶豫,“總比讓虛無吞噬整個世界好!”
他沖向記憶之樹。
孟七跟着沖過去。
陸判官和嶽霆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四人同時將手放在樹幹上,將全部力量注入。
樹開始發光,越來越亮,像一顆即將爆炸的太陽。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等等!”
小月?
不,不是小月。
是……記憶之樹的本體,通過復制品傳來的意識。
“不要引爆……用我的力量……我能關閉門……”
“怎麼做?”
“將我本體的根須,延伸到這裏……用最純粹的記憶能量,填充虛無……虛無厭惡記憶,因爲記憶是‘存在’的證明……”
陳忘明白了。
“陸大人!聯系地府!讓記憶之樹的本體,把根須伸過來!”
陸判官立刻通過傳訊符聯系秦廣王。
幾秒鍾後,祭壇的地面裂開,無數銀白色的根須從裂縫中伸出,像觸手一樣,探向歸墟之門。
根須觸碰到門後的虛無,開始發光。
虛無像遇到天敵一樣退縮。
門,開始縮小。
根須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最終,將整個門完全包裹。
然後,根須收縮,帶着門一起,縮回了裂縫。
裂縫閉合。
祭壇恢復平靜。
只有地上碎裂的水晶球殘片,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
結束了。
真正的結束了。
陳忘癱坐在地,渾身被汗水溼透。
孟七靠在他身邊,臉色蒼白。
陸判官和嶽霆也精疲力盡。
張明遠跪在玄真子消失的地方,老淚縱橫。
許久,陳忘才緩過氣,輕聲說:
“小月……謝謝你。”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聲微弱的回應:
“不用謝……驛丞大人……我只是……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記憶之樹,就是所有記憶精的家。
小月沒有死。
他只是……回家了。
---
一個月後。
忘川驛站重新開業。
大堂裏,客人依舊。
老私塾先生在寫詩,年輕畫師在畫畫,貓精在打盹。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但又不一樣了。
櫃台後,多了一個銀色的光球——很小,很淡,像一盞小夜燈。
那是小月留下的一縷意識碎片,孟青將它保存在特制的容器裏,說慢慢溫養,或許幾百年後,能重新凝聚成完整的意識。
孟七在泡茶,淺紅色的瞳孔溫柔地看着那個光球。
阿福在擦桌子,哼着跑調的歌。
陳忘站在門口,看着忘川河。
河水依舊在流淌,但顏色似乎清澈了一些。
對岸的彼岸花海依舊絢爛,但少了幾分妖異,多了幾分寧靜。
奈何橋上,隊伍井然有序。
湯鋪二樓,兩盞燈並排亮着。
秦廣王正式繼任第十殿閻羅,開始推行一系列改革——包括與人間道教協會建立正式的合作機制,共同應對陰陽兩界的危機。
陸判官升任巡查司首座,忙得腳不沾地,但每周還是會抽空來驛站喝杯茶。
嶽霆將軍選擇轉世——他說被困了一千年,想去人間看看新的世界。
秦廣王特批,讓他保留部分記憶轉世,下輩子,他會是個軍事歷史學家。
張明遠接任道教協會會長,將玄真子的事跡編入道藏,供後人敬仰。
一切,都在走向正軌。
陳忘回到櫃台後,翻開賬簿。
新的一頁,記錄着驛站這一個月的情況:
**【收入:穩定】_
**【支出:正常】_
**【客人滿意度:平均92】_
**【特殊事項:小月意識碎片溫養中,進度0.1%】_
他笑了笑,合上賬簿。
“驛丞大人,”孟七端來一杯茶,“新改良的‘憶歸茶’,加了月華蜜,嚐嚐看。”
陳忘接過,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帶着淡淡的甜。
“好喝。”
“那就好,”孟七笑了,“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慢慢改良。”
是啊,還有很多時間。
驛站還會開下去。
故事還會繼續。
而忘川河畔,這間小小的驛站,將繼續見證着——
人間煙火,愛恨情仇。
陰陽兩界,悲歡離合。
記憶與遺忘。
開始與終結。
以及,那些在記憶中,永不消逝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