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送的那杯拿鐵，像一枚無聲的標籤，貼在了林晚身上。一整天，她都能感覺到周圍同事目光裏微妙的變化。探究，好奇，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她真的攀上周總了？】
【以後說話得小心點…】
【不知道她手裏有沒有陸總的黑料…】
這些彈幕在她周圍飄蕩，讓她心煩意亂。她將那杯冷掉的拿鐵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動作幹脆利落。
午休時，她不想待在令人窒息的辦公區，獨自去了大樓背面的露天平台。這裏通常沒什麼人，只有幾張長椅和幾盆半死不活的綠植。
她剛拿出自己帶的簡易沙拉，一個略帶猶豫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晚？”
她抬頭，是同部門不同組的趙姐，一個業務能力普通但性格直爽的中年女人，平時沒什麼交集。趙姐手裏端着外賣盒，臉上帶着點局促的笑容。
“呃…這兒沒人吧？一起吃點？”趙姐指了指旁邊的空位。
林晚點點頭。她看到趙姐頭頂飄過一行簡單的彈幕：【一個人吃飯怪無聊的。】
沒有算計，沒有打探，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伴。這讓林晚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
兩人沉默地吃了幾口。趙姐似乎憋不住話，壓低聲音說：“公司這兩天…真是夠亂的哈。”
林晚含糊地“嗯”了一聲。
“要我說，陸總那人…”趙姐撇撇嘴，似乎想吐槽，又及時刹住車，轉了話頭，“不過周總這人看着倒是挺穩重的。他讓你負責項目後續，壓力很大吧？”
【只是想八卦一下？】 林晚判斷着，嘴上應付道：“還好，就是按部就班交接。”
趙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育兒經，便匆匆吃完離開了。一次短暫而無效的社交嚐試，卻讓林晚感受到一絲屬於普通職員的、略帶笨拙的日常氣息。
下班後，她收到一條大學同學群裏的@消息。是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同學菲菲，約她周末出來喝下午茶，說好久不見。
林晚盯着那條消息，猶豫了一下。她的“能力”讓她對人多嘈雜的場合本能排斥，但心底又有一絲渴望，渴望觸碰那個正常、普通的世界。
【去吧，就當透透氣。】 她對自己說。
周末，咖啡館裏陽光正好。菲菲還是老樣子，嘰嘰喳喳地說着工作、男朋友、買房子的煩惱，抱怨着老板，羨慕着別人。
“晚晚，你還是這麼漂亮又安靜！在哪都像個仙女似的！”菲菲吸着果汁，羨慕地看着她，“在大公司做項目是不是特高大上？有沒有遇到什麼鑽石王老五？”
林晚看着她頭頂飄過的【真心誇贊】、【好奇】、【一點點小虛榮】的簡單彈幕，忍不住笑了笑。這種直白甚至有點膚淺的交流，反而讓她感到輕鬆。
“就是普通上班族而已，”她攪動着杯裏的拿鐵，“沒什麼特別的。”
她沒有透露任何公司裏的風波，只是作爲一個安靜的傾聽者，享受着這短暫而真實的、不需要 decipher 謊言的時光。聽着菲菲抱怨男朋友忘了紀念日，吐槽新買的裙子縮水，她甚至覺得有些…治愈。
分別時，菲菲擁抱了她一下：“晚晚，感覺你好像有點累，多注意休息呀！下次再約！”
那個擁抱溫暖而真實。林晚站在原地，看着菲菲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心底某一處微微鬆動。
周一上班，氣氛更加凝重。
正式的內部審查公告出來了，措辭嚴厲。陸沉宇被暫時停職，配合調查。他之前的幾個心腹也陸續被叫去談話。
辦公室人人自危，說話都壓低聲音，彈幕裏充滿了各種不安的猜測。
林晚盡量專注於交接工作。中午去茶水間泡茶，遇到之前項目部那位副經理老李。他看起來意氣風發，見到林晚，竟然主動笑着打招呼，態度比以前熱情許多。
“林小姐，忙呢？周總剛才還問起你項目進度的事兒，誇你細心呢！”他頭頂飄過：【得和她搞好關系，她現在可是周總眼前的紅人。】
林晚淡淡應了一聲。她看到老李眼底的野心和算計，也知道他最近在私下裏非常活躍，大概是想趁此機會上位。
這就是職場。一座傾頹，百草生長。只是不知道長出來的是花草，還是毒菇。
快下班時，內部通訊軟件彈出一條加好友申請。備注是：IT安全部 - 張弛。
是那個之前被陸沉宇派來“指導”她，後來被她請吃飯套話的王工手下的一名年輕技術員。平時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
林晚猶豫了一下，通過了好友申請。
對方立刻發來一條消息，沒有任何寒暄：
【林小姐，之前王工負責的您項目的臨時監控日志備份（編號STAR-7420），於上周四晚間被異常權限批量刪除。操作終端序列號加密，溯源困難。特此告知。】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上周四晚間，正是她冒險利用監控盲區獲取證據之後！陸沉宇的人，果然在動手清除痕跡了！動作又快又狠！
這個張弛…爲什麼要特意告訴她這個？是出於技術員的職業操守？還是另有所圖？或者是周慕授意？
她回復：【謝謝告知。爲何告訴我？】
對方沉默了幾分鍾，才回過來一句：
【只是覺得，您應該知道。數據不應該被無聲抹殺。】
沒有彈幕，只有冰冷的文字。難以判斷真實意圖。
林晚關掉聊天窗口，感到一陣寒意順着脊椎爬升。風暴並未平息，只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加速醞釀。表面的平靜日常下，暗潮洶涌得更厲害了。
她收拾東西下班，走出大廈。夕陽很好，但她卻覺得有些冷。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慕那個加密號碼發來的信息，只有簡短的一句：
【‘適可而止’。望謹記。】
警告如期而至。
她捏緊手機，抬頭望向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空。
日常的溫情假象被輕易戳破，她終究還是被困在這張巨大的、由謊言和權力編織的網中央。
但這一次，她心底除了冰冷，還多了一點別的東西——比如菲菲那個溫暖的擁抱，比如便利店大嬸的一句誇贊，比如那只蹭她褲腳的橘貓。
這些微不足道的“真實”，或許能成爲她在這片謊言深淵中，不至於徹底迷失的錨點。
她深吸一口氣，走向地鐵站。
戰鬥還未結束，甚至可能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