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那日後,他仿佛變了一人。
他不再晚歸,深夜亦不再離去,將手頭政務盡數推後,恨不能日夜不離她左右,帶她遊園、賞畫,變着法子逗她開懷。
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及那個失去的孩子。
仿佛不提,悲劇便未曾發生。
數次她自噩夢驚醒,皆見他滿面惶恐,直至確認她仍在身側,方安心擁她重新入睡。
然無論他如何彌補,他們之間,終究回不去了。
前往北疆前最後一日,蕭言徹攜她在御花園漫步。
他緊握她的手,與她訴說往日點滴。
這株並蒂蓮是爲她而植,那方錦鯉池是爲她而鑿,待春日來臨,他們便可如往昔般,於園中賞花,看滿園牡丹盛放。
“錦書,朕欲在此爲你築一秋千可好?”
“待你我白發蒼蒼,便於此地看着孫兒嬉戲,與他們訴說這宮中舊事。”
“你我定能白首偕老,可是?”
字字句句,幾欲將心剖出予她看。
卻更像是彌補。
“今日是封後大典,皇上不應該出現在我這裏,瞧着時辰也該到了。”
她怎麼會不知呢,這十日裏,禮部未曾送皇後的禮服給她。
蕭言徹握她的手一緊,腳下步伐微動,又驟然止住。
“不走麼?”溫錦書淡聲開口。
蕭言徹一怔,緊緊地盯着溫錦書的眼睛,隨即鄭重的牽緊她的手:“錦書,無論外界說什麼,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皇後。”
話音未落,禮部來報。
“皇上,時辰到了。”
蕭言徹面色瞬間蒼白,握着溫錦書的手用力至骨節泛白。
溫錦書平靜抽回手:“還請皇上將之前我送皇上的玉佩給我。”
語氣淡然,似對他再無半分期待。
蕭言徹心中一緊,他記得,當時溫錦書送他玉佩的時候就說過。
“這個玉佩只要在王爺這裏,我就不會離開王爺。”那時他未登基。
可現在他登基封後了,皇後之位卻不是給一直暗中輔佐他的溫錦書。
清晰感知到她的異樣。
不知從何時起,溫錦書變得不似從前。
過分懂事,不嗔不怨,不悲不喜。
懂事得令他心慌。
強烈不安涌上心頭,不斷告誡他,此刻絕不能離她而去。
“皇上,馬上天生異象了。”
蕭言徹步子微動,欽天監說過,要在天生異象之前,將神女封爲皇後,這樣才會更加的博得神女護佑。
“錦書,”蕭言徹最終還是將玉佩取下。
溫錦書接過,“無妨。”
意料之中罷了。
失望至極致,連痛覺都已麻木。
蕭言徹緊緊擁抱溫錦書,吻過她的前額:“錦書,等朕回來。”
看着他匆忙登輦,絕塵而去,溫錦書微微一笑。
她再也不會等他了。
溫錦書望着這座她住了七年的宮殿。
腦海中閃過無數過往畫面。
初遇,她屢次立功後,他真摯的誓言。
登基後,言及若娶她爲後,乃此生至幸。
說她是上天恩賜,無她不知餘生何以爲繼的是他。
如今親手將她推開的,亦是他。
晃神間,天邊出現裂痕,灑下七彩光芒。
她以爲自己會心痛落淚,心間卻只剩一片空茫。
“蕭言徹,再見了。”
溫錦書將血滴在玉佩上,一道金光閃過。
封後大典上。
蕭言徹攜着顧清歡,似有所感,驀然回首,卻只能看見層疊的宮殿。
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是神女歸位,鳳位就該是顧清歡的。
當然,蕭言徹同樣這樣認爲的,不然顧清歡的生辰就是這天又作何解釋?
可不知爲何,蕭言徹在那道金光消失之際,似是看到了溫錦書消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