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穩定系數？”
陸決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匯，手指在全息星圖邊緣無意識地敲擊了一下。星圖上密布着代表聯邦艦隊、資源星球、邊境哨站的光點，像一片冰冷的電子星河。
“是的，元帥。”埃德加站在他側後方半步的位置，保持着標準的軍姿，“這是目標對象林在回應中隱含提出的概念。大意是：某些看似‘無用’的美學行爲，能提升個體的精神穩定性，進而增強其在惡劣環境下的生存韌性。”
指揮室內一片寂靜。只有星艦引擎低沉的嗡鳴聲，和全息投影設備發出的細微電流聲。冷白色的燈光打在陸決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將他墨藍色軍裝肩章上的將星映得格外醒目。
最年輕的聯邦元帥。這個頭銜背後是無數場邊境戰爭的淬煉，是對效率和實用近乎偏執的追求。在陸決的認知體系裏，一切都可以量化、分析、優化——從艦隊的陣型排列到單兵的營養配給，從戰略資源的調配到社會管理的算法。
但現在，一個來自廢土星垃圾堆的F評級孤女，用一把木梳和幾句玄乎的話，提出了一個他數據模型裏從未納入的參數。
“情緒化反駁。”陸決最終下了判斷，聲音依舊平穩，“缺乏實證支撐。用個人體驗替代普遍規律，邏輯鏈條脆弱。”
他轉過身，走到指揮台前。全息屏幕上已經調出了林的檔案：一張蒼白瘦削的證件照，評級F的刺眼紅標，簡短的生平記錄——生於廢土星，父母雙亡，無特殊技能，靠撿垃圾維生。
典型的邊緣人口消耗品。
但檔案最下方，有一行小字備注：“母親林素心，前首都星第三大學歷史系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古地球文明碎片化復原。因課題缺乏‘實用價值’被中止，後抑鬱而終。”
陸決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兩秒。
“母親是古文明研究者，女兒在廢土星直播梳頭……”他低聲自語，“遺傳性行爲模式？還是……某種傳承？”
埃德加謹慎地接話：“需要調取林素心的完整研究記錄嗎？可能需要更高級別的權限。”
“暫時不用。”陸決揮手關掉了林的檔案，“記錄這個案例。標記來源‘廢土星-L’，納入‘邊緣社會行爲觀察樣本庫-第七分區’，設定爲持續觀察級別。”
“觀察重點？”埃德加調出記錄模板。
“一，行爲模式是否具有持續性。二，是否能發展出可驗證的‘實用價值’衍生物。三，”陸決頓了頓，“觀察其言論和行爲的傳播範圍及影響力變化。”
“明白。”埃德加迅速錄入指令，同時瞥了一眼旁邊另一個屏幕——林晚意的直播間已經關閉，最終數據定格：最高在線87人，打賞收入29信用點，新增關注42人。
微不足道的數據。在星網每天產生的海量信息流裏，連一朵水花都算不上。
但不知爲何，埃德加想起剛才直播結束時，那個女孩關閉設備前，最後看向鏡頭的眼神。
疲憊，但亮得驚人。
像在廢土星永夜的地平線上，突然點燃的一簇小火苗。
渺小，卻頑固地拒絕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