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合同籤完的第三天,蘇晚忙得腳不沾地。
兩家新廠要接手,設備要檢修,工人要安撫,供應鏈要重新整合。
她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辦公室的燈經常亮到凌晨。
李師傅看不過去,勸了幾次。
“晚晚,錢是賺不完的,身體要緊啊。”
蘇晚只是笑笑,繼續看報表。
她不敢停。
前世母親就是在這個時間點病倒的。
心髒病突發,送醫不及時,拖成重症,最後……
蘇晚閉了閉眼。
這輩子,她絕不讓這種事再發生。
周五晚上,她提前下班,買了菜回家。
母親林婉正在廚房煲湯,聽見開門聲,探出頭。
“晚晚回來啦?今天這麼早?”
“嗯,廠子裏不忙。”
蘇晚放下包,走進廚房。
“媽,你坐着,我來。”
“不用不用,湯馬上好了……”
林婉說着,忽然扶了下灶台,臉色白了白。
蘇晚心一緊。
“媽?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林婉擺擺手,扯出個笑。
“可能是低血糖,老毛病了。”
蘇晚盯着母親的臉。
嘴唇有點發紫。
呼吸也比平時快。
她腦子裏那根弦,猛地繃緊了。
“媽,我們去醫院。”
“哎呀不用……”
“必須去!”
蘇晚語氣強硬,不由分說地扶住母親。
“現在就去。”
市一院,急診科。
值班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醫生,看了眼林婉,又看了眼蘇晚。
“哪兒不舒服?”
“頭暈,胸悶,嘴唇發紫。”
蘇晚快速說。
“我媽有心髒病史嗎?”
林婉搖頭。
“沒有啊……就是最近容易累……”
醫生開了張心電圖單。
“先去查個心電圖,沒事就回家休息。更年期症狀,正常。”
蘇晚沒接單子。
“醫生,我想做個全面檢查。心髒彩超,冠脈CTA,都做。”
醫生皺眉。
“小姑娘,檢查不是亂做的。你媽媽這症狀就是典型更年期……”
“我要求做。”
蘇晚聲音冷下來。
“所有費用我自費,不用醫保。”
“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蘇晚盯着他。
“醫生,如果我母親因爲誤診耽誤了病情,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醫生被她氣勢壓得一滯。
“……行,你想做就做。”
他重新開單,語氣不太好。
“但話先說在前頭,要是查出來沒問題,這錢可不退。”
“沒問題最好。”
蘇晚接過單子,扶着母親去繳費。
林婉一路都在念叨。
“晚晚,媽真沒事……花這冤枉錢幹啥……”
“媽。”
蘇晚停下腳步,認真看着母親。
“你的健康,比錢重要。”
林婉眼睛紅了紅,不說話了。
檢查做得很慢。
心髒彩超排隊,冠脈CTA要預約到下周。
蘇晚等不及,直接找到主任辦公室。
敲開門,裏面坐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
“請問……”
“蘇小姐?”
老醫生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顧總剛才給我打過電話了。您母親的情況,我親自來處理。”
蘇晚一愣。
顧晏辰?
他怎麼知道的?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謝謝您。我想盡快安排檢查。”
“已經安排了。”
老醫生站起身。
“跟我來,走綠色通道。”
一個小時後,所有檢查結果出來。
主任辦公室。
老醫生看着CT影像,眉頭越皺越緊。
“蘇小姐,您母親的冠狀動脈……有嚴重狹窄。”
他指着屏幕。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三支主要血管都有堵塞,最嚴重的已經堵了70%。”
蘇晚手心出汗。
“那……”
“需要馬上手術。”
老醫生放下片子,語氣嚴肅。
“如果拖下去,隨時可能心梗。一旦發作,搶救時間只有幾分鍾。”
林婉臉色唰地白了。
“手、手術?”
“媽,聽醫生的。”
蘇晚握住母親的手。
“這個手術現在很成熟,做了就好了。”
她轉頭看向醫生。
“什麼時候能安排?”
“明天上午第一台。”
老醫生頓了頓。
“主刀是我,您放心。”
“謝謝。”
蘇晚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
“費用方面……”
“顧總已經預付了。”
老醫生擺擺手。
“您只需要籤字,其他都不用操心。”
蘇晚咬了咬嘴唇。
又是顧晏辰。
她欠他的,越來越多了。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八點。
蘇晚一夜沒睡。
她坐在病床邊,看着母親睡着的樣子,心裏一陣陣發緊。
前世,母親就是倒在家裏,等救護車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輩子……
她絕不允許。
手機震了一下。
顧晏辰:“阿姨情況怎麼樣?”
蘇晚回:“明天手術。謝謝你。”
“不用謝。我在醫院樓下,方便上來嗎?”
蘇晚愣了下。
這麼晚了,他還在?
她起身走到窗邊,往下看。
住院部門口的停車場,那輛黑色邁巴赫靜靜停着。
車燈亮着。
蘇晚心裏某個地方,軟了一下。
“上來吧,16樓心外科。”
幾分鍾後,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顧晏辰走進來,手裏拎着個保溫袋。
看見蘇晚,他腳步頓了頓。
“你臉色不好。”
蘇晚摸了摸臉。
“沒事。”
顧晏辰把保溫袋放在桌上。
“吃點東西。紅棗燕窩粥,養胃的。”
蘇晚沒動。
“顧總,這些事……你不用親自做的。”
“我想做。”
顧晏辰看着她,眼神很深。
“蘇晚,我不是在施舍你,也不是在投資你。”
“我只是……”
他頓了頓。
“不想看你一個人扛着。”
蘇晚鼻子一酸。
她別過頭,看着窗外。
“顧晏辰,你這樣……我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
“誤會你對我有意思。”
病房裏安靜了幾秒。
然後,顧晏辰輕聲笑了。
“那就誤會吧。”
蘇晚猛地轉頭看他。
顧晏辰站在原地,表情很平靜。
“蘇晚,我不是十幾歲的小男生,不會玩暗戀那一套。”
“我對你好,就是因爲我喜歡你。”
“想照顧你,想護着你,想看你站在最高的地方。”
他往前走了兩步。
“所以,你不用有負擔。接受就好。”
蘇晚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但喉嚨像被堵住了。
最後,她只是低下頭。
“……粥,謝謝。”
顧晏辰笑了。
“趁熱吃。”
他走到病床邊,看了看睡着的林婉。
“阿姨會沒事的。”
“嗯。”
“明天手術,我陪你來。”
“……好。”
顧晏辰沒多待,又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蘇晚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碗還溫熱的粥。
心裏亂糟糟的。
顧晏辰……
這個人,太危險了。
危險到,她差點就想放下所有防備,靠過去了。
但她不能。
前世被背叛的痛,還刻在骨子裏。
她不敢信。
也不能信。
第二天早上七點,手術室門口。
蘇晚和父親蘇國棟等在外面。
蘇國棟眼睛紅腫,顯然一夜沒睡。
“晚晚……你媽她……”
“爸,沒事的。”
蘇晚握住父親的手。
“手術成功率很高,醫生也是最好的。”
話是這麼說,但她手心也在冒汗。
八點整,手術室燈亮起。
林婉被推進去。
門關上。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
蘇晚坐在長椅上,盯着那盞“手術中”的紅燈。
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
前世母親去世時,她哭到暈厥。
父親一夜白頭。
蘇柔和劉美娟假惺惺地掉眼淚,轉頭就瓜分了母親的遺物。
那些首飾,那些照片,那些母親珍視了一輩子的東西……
全被她們糟蹋了。
蘇晚指甲掐進手心。
這輩子,不會了。
她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的家人。
“晚晚。”
蘇國棟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爸想通了。”
蘇晚轉頭看他。
“以前是爸糊塗,總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什麼事都忍着。”
蘇國棟抹了把臉。
“但你媽這次生病……爸看明白了。”
“有些人,你越忍,她越蹬鼻子上臉。”
他看向蘇晚。
“劉美娟那邊,爸不會心軟了。該判幾年判幾年。”
“還有蘇柔……她要是再敢作妖,爸也不會再認這個女兒。”
蘇晚鼻子一酸。
“爸……”
“你別勸。”
蘇國棟拍拍她的手。
“爸欠你們娘倆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以後這個家,你說了算。爸聽你的。”
蘇晚用力點頭。
眼淚差點掉下來。
中午十二點,手術室燈滅了。
門打開,老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
“手術很成功。”
他臉上帶着笑。
“三支血管都通了,支架也放得很好。觀察兩天,沒問題就能出院。”
蘇晚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顧晏辰伸手扶住她。
“謝謝您……謝謝……”
她聲音發顫。
“不客氣。”
老醫生看了眼顧晏辰,意有所指。
“顧總特意交代的,我們肯定盡心。”
蘇晚轉頭看向顧晏辰。
他正看着她,眼裏有笑,也有溫柔。
“沒事了。”
他說。
“阿姨沒事了。”
蘇晚用力點頭,眼淚終於掉下來。
不是傷心。
是慶幸。
慶幸這輩子,她救回來了。
下午,病房裏。
林婉已經醒了,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不錯。
“晚晚……媽給你添麻煩了……”
“媽,你說什麼呢。”
蘇晚握着母親的手。
“你好好養病,廠子裏的事有我呢。”
“對了……”
林婉想起什麼。
“你劉阿姨那邊……怎麼樣了?”
蘇晚臉色淡下來。
“在走程序,估計要判三到五年。”
林婉嘆了口氣。
“柔柔那孩子……你多看着點。別讓她走歪路。”
蘇晚沒說話。
蘇柔?
她不來找麻煩就不錯了。
正想着,病房門被敲響了。
蘇晚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着個護士,表情有點爲難。
“蘇小姐,樓下有個叫蘇柔的女孩,非要上來……”
話音未落,蘇柔就擠了過來。
“姐!讓我看看媽!”
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蘇晚擋在門口。
“媽剛手術完,需要休息。”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蘇柔往裏擠。
蘇晚紋絲不動。
“我說了,不行。”
“蘇晚!你憑什麼不讓我見媽!”
蘇柔聲音尖起來。
“她也是我媽!”
“是嗎?”
蘇晚冷笑。
“那你媽在拘留所,你怎麼不去看?”
蘇柔噎住了。
“我……”
“蘇柔。”
蘇晚往前一步,壓低聲音。
“別在這兒演戲。你心裏打的什麼算盤,我清楚得很。”
“想在我媽面前裝可憐,讓我爸心軟,把你媽撈出來?”
她盯着蘇柔的眼睛。
“我告訴你,沒門。”
蘇柔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後,她狠狠瞪了蘇晚一眼,轉身跑了。
蘇晚關上門,回到病房。
林婉看着她,眼神復雜。
“晚晚……柔柔她……”
“媽。”
蘇晚打斷她。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
林婉沉默了會兒,點點頭。
“媽知道了。”
晚上,蘇晚送顧晏辰下樓。
兩人站在車邊,夜風吹過來,有點涼。
“今天……謝謝你。”
蘇晚開口。
“要不是你,我媽的手術不會這麼順利。”
“舉手之勞。”
顧晏辰看着她。
“你臉色還是不好,回去好好睡一覺。”
“嗯。”
蘇晚點頭,又想起什麼。
“對了,發布會的事……”
“你放心準備,其他的交給我。”
顧晏辰頓了頓。
“陳家和蘇柔那邊,我會讓人盯着。”
蘇晚心裏一暖。
“顧晏辰。”
“嗯?”
“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顧晏辰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笑了。
“因爲你值得。”
他拉開車門。
“回去吧。有事打電話。”
車子開走了。
蘇晚站在原地,看着尾燈消失。
心裏那種不安,又浮了上來。
她總覺得……
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第二天一早,蘇晚剛到廠裏,就接到電話。
是李琛。
聲音很急。
“蘇總!出事了!”
“怎麼了?”
“咱們的樣衣……全被毀了!”
蘇晚腦子轟的一聲。
“你說什麼?!”
“昨天放在設計部的十二件樣衣,今天早上發現……全被人剪爛了!”
李琛聲音裏帶着哭腔。
“下周就是發布會了……這可怎麼辦啊!”
蘇晚握着手機,手指收緊。
眼神冷得像冰。
發布會前一周。
樣衣被毀。
這絕對不是意外。
是有人,不想讓她開這場發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