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短信像根冰錐,扎進蘇晚心口。
她盯着屏幕,手指發冷。
母親當年難產……
她不是足月生的嗎?
前世母親從未提過有什麼異常。
可短信裏的語氣,不像空穴來風。
蘇晚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
不能慌。
對方選在這個時候發短信,目的很明確——打亂她的陣腳,破壞發布會。
甚至……挑撥她和顧晏辰的關系。
證據?
她哪有什麼顧晏辰小叔車禍的證據?
除非……
對方以爲顧晏辰已經把那部分資料給她了。
蘇晚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撥了個號。
“張律師,幫我查兩件事。”
“您說。”
“第一,二十三年前,市婦幼保健院的接生記錄。產婦林婉,主治醫生是誰,當時有沒有特殊情況。”
“第二,二十年前顧家顧明軒車禍案的公開檔案,盡可能詳細。”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
“蘇總……顧家那件事,比較敏感。”
“我知道。”
蘇晚聲音很穩。
“你只管查能查到的。私下查,別驚動任何人。”
“……明白了。明天給您回復。”
掛了電話,蘇晚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對方讓她明晚八點去廢棄紡織廠。
單刀赴會。
真是老套的手段。
但她必須去。
不是爲了交換什麼證據——她根本沒有。
而是要去看看,躲在暗處的人,到底是誰。
手機又震了。
這次是顧晏辰。
蘇晚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沒接。
電話自動掛斷。
幾秒後,短信進來。
“看到短信了?”
他果然知道。
蘇晚回:“嗯。”
“別去。”
“我得去。”
“是陷阱。”
“我知道。”
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蘇晚接起。
“蘇晚。”
顧晏辰聲音很沉。
“聽我的,別去。我會處理。”
“你怎麼處理?”
蘇晚反問。
“對方要的是你小叔車禍的證據。你有嗎?”
顧晏辰沉默了。
“有,但不能給。”
“爲什麼?”
“因爲給了,他們就會銷毀。那是我等了二十年的東西。”
蘇晚握緊手機。
“所以……你小叔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蘇晚,有些事,我不想把你卷進來。”
“可我已經卷進來了。”
蘇晚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從陳家盯上我開始,從你接近我開始——我就已經在漩渦裏了。”
顧晏辰沒說話。
“顧晏辰。”
蘇晚開口,聲音很輕。
“我們合作,最基本的,是不是該坦誠?”
“……”
“你小叔的案子,跟我媽難產的事,是不是有關聯?”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
久到蘇晚以爲他又要回避。
“有。”
顧晏辰終於開口。
“但你確定要現在聽嗎?明天就是發布會了。”
“聽。”
蘇晚斬釘截鐵。
“比起未知的恐懼,我更討厭被蒙在鼓裏。”
半小時後,顧晏辰的車停在廠區門口。
蘇晚上車,他遞過來一杯熱可可。
“暖暖手。”
蘇晚接過,捧在手裏。
車緩緩駛向江邊。
深夜的江岸很安靜,只有路燈和江水拍岸的聲音。
顧晏辰把車停在觀景台,熄了火。
“二十年前,我小叔顧明軒,是顧家最有望繼承家業的人。”
他開口,聲音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他年輕,能幹,眼光毒辣。當時陳家剛起步,想搭上顧家這條船,被我小叔拒絕了。”
“因爲小叔查到,陳家的第一桶金,是靠走私違禁藥品賺的黑心錢。”
蘇晚心一跳。
“後來呢?”
“後來,陳父三番五次示好,送禮,送女人——全被小叔扔了出去。”
顧晏辰頓了頓。
“再後來,小叔出了車禍。刹車失靈,車子沖下懸崖。”
“現場處理得很幹淨,警方結論是意外。”
蘇晚握緊杯子。
“那你……”
“我不信。”
顧晏辰轉頭看她。
“小叔出事前一周,跟我說過,他找到了關鍵證據,能一次性扳倒陳家。”
“他還說……等事情了結,要帶我去瑞士滑雪。”
他眼神暗了暗。
“結果,等來的是他的葬禮。”
江風從車窗縫隙灌進來,有點冷。
蘇晚把外套裹緊了些。
“那證據呢?”
“消失了。”
顧晏辰搖頭。
“小叔的辦公室在他死後第二天就被人翻過,電腦硬盤被拆走,所有紙質文件不翼而飛。”
“我用了二十年,才慢慢拼湊出一些碎片。”
“當年那個汽修廠的老板,三年前在泰國找到了,肝癌晚期。臨死前承認,收了陳家的錢,在小叔車上動了手腳。”
蘇晚喉嚨發緊。
“那你爲什麼不……”
“爲什麼不報仇?”
顧晏辰笑了笑,笑意沒達眼底。
“因爲光有人證不夠。我需要物證,需要完整的證據鏈,需要讓陳家——永世不得翻身。”
他頓了頓。
“至於你媽媽難產的事……”
蘇晚心提起來。
“二十三年前,林婉阿姨在市婦幼生產,主治醫生姓劉,是劉美娟的堂姐。”
顧晏辰聲音冷下來。
“生產記錄上寫的是‘胎位不正,緊急剖腹產’,但當年值班的護士,去年退休後跟我透露——當時胎位是正的,完全能順產。”
蘇晚腦子裏嗡的一聲。
“什麼意思?”
“意思是,有人故意讓阿姨剖腹產,並且在手術過程中……做了手腳。”
顧晏辰看着她,眼神復雜。
“阿姨產後大出血,差點沒救回來。而你……在保溫箱裏待了整整一個月。”
蘇晚手指發顫。
熱可可灑出來一點,燙在手背上,她都沒感覺。
“爲什麼……”
“因爲劉美娟當時已經懷了蘇柔。”
顧晏辰聲音很低。
“她怕阿姨生下兒子,她在蘇家的地位不保。所以……想一屍兩命。”
江風更冷了。
蘇晚渾身發涼。
“這些……我爸知道嗎?”
“不知道。”
顧晏辰搖頭。
“當年的記錄被改得很幹淨,護士也是收了封口費的。如果不是那護士的兒子後來得了白血病急需用錢,她不會開口。”
蘇晚閉上眼。
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喘不過氣。
前世,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四十歲就病痛纏身。
她一直以爲是操勞過度。
原來……
是人爲。
“蘇晚。”
顧晏辰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這些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
“但既然有人拿這個威脅你,你就有權利知道真相。”
蘇晚睜開眼,眼眶發紅。
“所以……短信是誰發的?”
“兩種可能。”
顧晏辰分析。
“一是陳家。他們手裏可能還有其他證據碎片,想用這個逼我交出我手裏的部分。”
“二是顧家內部的人。”
蘇晚皺眉。
“顧家內部?”
“我三叔,顧明遠。”
顧晏辰語氣冷下來。
“當年小叔死後,他是最大受益人。這些年我查案,他一直在暗中阻撓。”
“如果他知道我手裏有證據,很可能會搶在我前面,去跟陳家做交易。”
蘇晚腦子飛快轉動。
“所以……明晚的約,可能是陳家,也可能是你三叔?”
“或者,是他們聯手。”
顧晏辰鬆開她的手,啓動車子。
“但不管是哪一方,你都不能去。”
“爲什麼?”
“因爲太危險。”
顧晏辰打了把方向,車子駛離江邊。
“廢棄紡織廠那種地方,藏幾個人太容易。你一個人去,等於送羊入虎口。”
蘇晚抿緊嘴唇。
“可如果我不去,他們會不會對我媽……”
“不會。”
顧晏辰打斷她。
“他們現在不敢動你家人。警方盯着,媒體盯着,動了就是自爆。”
“發短信,只是爲了幹擾你,讓你分心。”
他頓了頓。
“明天發布會,是你品牌的第一戰。他們想讓你輸。”
蘇晚明白了。
釜底抽薪。
毀掉她的心血,比傷害她家人,更能打擊她。
“所以……”
她轉頭看他。
“我應該怎麼做?”
“照常開你的發布會。”
顧晏辰看着前方,側臉在路燈下明明滅滅。
“剩下的事,交給我。”
第二天,發布會當天。
一大早,蘇晚就去了會場。
場地租在市中心的藝術中心,布置得簡潔高級。
李琛帶着模特在後台彩排,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蘇總……我真能行嗎?”
“你能行。”
蘇晚拍拍他的肩。
“記住,你是設計師,今晚的主角是你。”
她轉身去檢查燈光音響。
一切就緒。
下午三點,嘉賓開始陸續到場。
媒體區架起了長槍短炮,時尚編輯、買手、網紅……來了不少人。
蘇晚站在二樓控台,看着下面的人群。
手心微微出汗。
不是緊張。
是興奮。
前世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親手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品牌。
這輩子,她要補上這個遺憾。
手機震了。
是顧晏辰。
“我在路上了。給你帶了份禮物。”
蘇晚回:“什麼禮物?”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收起手機,深呼吸。
四點,發布會準時開始。
燈光暗下,音樂響起。
T台盡頭,第一束追光亮起。
第一個模特走出來。
煙灰紫風衣,利落剪裁,走路帶風。
台下響起輕微的吸氣聲。
緊接着,第二件,第三件……
六件核心款,件件驚豔。
李琛站在後台,看着自己的作品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眼眶又紅了。
蘇晚站在側幕,嘴角揚起。
成了。
她知道,成了。
最後一組造型結束,所有模特返場。
燈光大亮。
蘇晚該上台致辭了。
她整理了下西裝外套,正要邁步——
台下忽然一陣騷動。
一個男人站起來,大聲喊道:
“抄襲!霓裳抄襲麗尚的新系列!”
全場譁然。
鏡頭齊刷刷轉過去。
蘇晚眯起眼。
來了。
果然來了。
那人舉着平板,屏幕上並排放着兩張圖。
左邊是霓裳的風衣,右邊是麗尚昨天剛發布的預告圖。
確實很像。
相似度超過70%。
台下議論聲越來越大。
“真的假的?”
“這也太像了吧……”
“怪不得看着眼熟……”
李琛在後台急得直跺腳。
“蘇總!他們……”
“別急。”
蘇晚抬手,示意他冷靜。
她拿起話筒,走上台。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
全場安靜下來。
“這位先生。”
蘇晚看向那個鬧事的人,聲音平靜。
“你說我們抄襲,有證據嗎?”
“這還不算證據?!”
那人舉着平板。
“麗尚昨天發的預告,你們今天就發布,設計幾乎一模一樣!不是抄襲是什麼?!”
蘇晚笑了。
“麗尚昨天發的預告?”
她轉頭看向控台。
“大屏幕,麻煩調出兩組設計的時間線。”
屏幕上立刻出現對比圖。
左邊是李琛的設計手稿,右下角有時間戳——三周前。
右邊是麗尚的預告圖,發布時間——昨天。
“設計手稿我們有公證處公證的時間戳。”
蘇晚看向台下。
“而麗尚的預告,是昨天才發布的。”
她頓了頓。
“各位都是明白人,誰抄誰,一目了然。”
鬧事的人臉色變了變。
“那……那也可能是你們偷了麗尚的設計稿!提前做了公證!”
“哦?”
蘇晚挑眉。
“那請問,我們是怎麼偷的呢?”
“當然是你們買通了麗尚的內部人員!”
“好。”
蘇晚點頭。
“那請問,我們買通了誰?”
“……”
“說不出來?”
蘇晚笑了笑。
“那我幫你說。”
她看向控台。
“放第二段資料。”
屏幕上出現銀行轉賬記錄。
蘇柔的賬戶,收到麗尚財務的轉賬,五萬元。備注:設計稿費用。
時間:一周前。
台下炸了。
“蘇柔?那不是蘇家那個……”
“天啊,偷自家姐姐的設計稿賣給競爭對手?”
“這也太毒了吧!”
鬧事的人徹底慌了,轉身想溜。
“保安。”
蘇晚淡淡開口。
“請那位先生留下,等會兒警察來了,一並做個筆錄。”
兩個保安立刻上前,把人按住。
蘇晚重新拿起話筒。
“各位,今天的插曲,讓大家見笑了。”
她環視全場。
“霓裳這個品牌,從創立第一天起,就堅持原創,尊重設計。”
“我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誰敢偷我們的心血,誰敢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她頓了頓,聲音冷下來。
“我們就讓他,付出代價。”
台下靜了一秒。
然後,掌聲雷動。
蘇晚鞠躬,下台。
剛走到後台,就看見顧晏辰站在那兒。
手裏捧着一大束白色鬱金香。
“恭喜。”
他看着她,眼裏有笑意,也有驕傲。
“第一仗,打得很漂亮。”
蘇晚接過花,笑了。
“謝謝。”
“禮物呢?”
“在這兒。”
顧晏辰遞過來一個文件袋。
蘇晚打開。
裏面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
麗尚服飾,51%控股權。
轉讓方:顧晏辰。
受讓方:蘇晚。
價格:一元。
蘇晚愣住了。
“……這……”
“麗尚的老板,今早資金鏈斷裂,找我求救。”
顧晏辰輕描淡寫。
“我讓他用股權抵債。現在,麗尚是你的了。”
他頓了頓。
“想怎麼處置,隨你。”
蘇晚握着那份協議,心裏翻江倒海。
麗尚……
前世抄襲成風、擠垮無數小工作室的那個麗尚……
現在,是她的了。
“顧晏辰……”
“不用謝。”
顧晏辰打斷她。
“就當是……慶祝你發布會成功的禮物。”
他看了看表。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上慶功宴,我來接你。”
說完,他轉身走了。
蘇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又低頭看看手裏的協議。
心裏那股暖意,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機震了。
是張律師。
“蘇總,查到了。”
“說。”
“二十三年前給您母親接生的劉醫生,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了。但她的助理護士還在國內,我約了她明天見面。”
“好。”
“另外,顧明軒車禍案的檔案……我找到一份當年汽修廠的維修記錄副本。”
張律師頓了頓。
“上面有刹車系統的檢修籤字——籤名的技工,叫陳大勇。”
“陳大勇?”
“陳父的遠房表弟,二十年前在汽修廠工作,車禍後一個月就辭職了,之後下落不明。”
蘇晚握緊手機。
“能找到人嗎?”
“正在查。但時間太久,可能需要點時間。”
“盡快。”
“明白。”
掛了電話,蘇晚靠在牆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線索越來越多了。
真相,也越來越近了。
晚上慶功宴前,她換了條簡單的黑色連衣裙。
剛化好妝,手機又震了。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今晚八點,別忘了。”
“一個人來。否則,你永遠別想知道你媽難產的真相。”
蘇晚盯着屏幕,眼神冷下來。
看來……
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回:“好。”
然後,她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張律師,幫我報個警。”
“就說——有人敲詐勒索,今晚八點,城西廢棄紡織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