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山被他的話噎了一下,隨後無奈笑着指了指他:“你呀!”
米多下台後並未在後台多待,穿上大襖就去觀衆台坐着老實看接下來的節目。
杜麗華氣得雙腳亂跺,高跟鞋聲音踢踢踏踏,引得衆人矚目。
這個鄉下婆子居然會唱歌,剛剛白衣黑褲站在舞台上的樣子,哪裏有一點郝援朝說的鄉下婆子的影子。
輪到她上台,心緒還沒平復,脫下軍大衣只穿着布拉吉抱着手風琴,給觀衆鞠個躬,坐下來彈唱《喀秋莎》。
杜麗華本就是矬子裏拔高個,手風琴彈得一般,唱歌也一般,被米多氣得心緒不寧,連連彈錯好幾處,唱得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慌裏慌張完成演出。
台下好幾人都心緒不寧。
杜振東懊惱自己看走眼,沒想到這個女人有幾把刷子,不過沒關系,在那個環境,嫁人遲早的事。
郝援朝也在震驚,記憶裏那個永遠瑟縮不敢正眼看人,一天到晚不是在地裏就是在屋裏忙碌的女人,還會唱歌?
到底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震驚太過,以至於都沒認真看杜麗華演出,眼睛盯着台上,心思早就飛到天邊。
最終米多獲得二等獎,獲得一個搪瓷杯的獎勵,一等獎是市林業局的舞蹈。
但青山林業局有個歌唱家的傳說,從今晚開始傳向整個豐春。
第二天一早,青山的人準備坐火車回去,李傳富笑了一夜,據說晚上做夢都在笑,把同屋的兩個男同志嚇得不輕。
剛收拾好東西出去,就見索局長笑呵呵站在招待所櫃台。
“小米,來來來。”
索局長不是住在林業局招待所嗎,怎麼一大早跑到軍區招待所來了?
米多一頭霧水。
“小米,軍區這邊派車送我們去火車站,給你介紹下,這是軍分區某團副團長趙谷豐同志。”
剛就看到這個讓人很難忽視的軍裝男人,也記起是昨日澡堂門口那個男人。
伸手:“趙同志你好,我是米多。”
趙谷豐一張黑臉嗡一下黑裏透紅,耳根子都能滴血:“米同志,我負責送你們到青山。”
索局長一臉姨母笑,米多好像明白了什麼,粗粗打量幾眼趙谷豐,就跟隨索局長上了一輛軍用吉普車。
小夥子長得不賴,站似一棵鬆,眉眼深邃,哪怕是棉軍大衣,也穿出板板正正的效果。
再接觸接觸?
吉普車是那種豎着兩排座位的老式吉普車,坐下這麼些人,還挺寬鬆。
趙谷豐坐在米多旁邊,雙手搭在膝蓋上,挺直肩背,目不斜視,像在接受檢閱。
就這麼一路到火車站。
米多只背了個斜挎包,沒啥行李,趙谷豐獻殷勤的機會都沒有。
索局長跟李傳富三個嘀嘀咕咕一會兒,上了火車,就自動把米多和趙谷豐安排在一排雙人位上。
米多扶額,這做媒也做得太明顯了吧,一點不絲滑。
火車上趙谷豐還是那麼坐着,也不吭聲,若不是透紅的耳朵暴露心緒,活像個標本。
“趙同志,你這麼坐着不累嗎?”米多輕聲問。
趙谷豐悄悄卸了股勁:“累,但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現。”
“噗~”
米多的笑聲讓趙谷豐更緊張:“米同志,我不大會說話,我……我就是想娶你當媳婦兒!”
呃……
輪到米多尷尬了,這傻子,這麼直接的嗎?
“你還不了解我,等你了解了,也許就不想娶了呢?”
如果知道自己跟杜局長家的恩恩怨怨還能不嚇走,米多就決定相處試試。
當然有心理準備,這個時代,相處意味着結婚,如果是眼前這個人,嗯,一點也不排斥。
而且……隨後的十幾年,能有軍方背景,會少很多辛苦。
趙谷豐突然偏頭認真看着米多:“那我們就試着了解一下呢?”
看看周遭,火車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在青山下車?”
“專門沖你來的,送你到青山,坐下午那趟車回烏伊嶺。”
趙谷豐倒是實誠,老實人出口沒輕沒重的。
米多點點頭:“那我們在青山散散步,中午我請你在食堂吃飯吧。”
還剩幾張全國糧票,應該能吃得起食堂,不過這大冬天裏散步……也算創舉。
男人嘿嘿一笑:“哪能讓你請,我請你。”
三個多小時的火車到青山,一下車,那幾個人就各種借口先走掉,給米多和趙谷豐留足空間。
米多也不扭捏,去食堂的路上,直接把自己爲何在青山林業局的事簡要說給趙谷豐聽。
“杜局長希望我盡早嫁出去,但也一定不希望我嫁給你這樣的人,應該是個伐木工才對。”
“杜局長再怎麼手眼通天,還管不到部隊的事,米同志,你只有嫁給我,才能擺脫他們的手段。”
話說得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米多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饒有興味看着眼前展露霸氣的男人,不是純粹老實人嘛,也對,真老實人怎能升到這個位置。
“那你呢,什麼情況?”
趙谷豐也簡單說了說自己:“父母之命結婚,婚前都不知道對方是圓是扁,婚後也過了一段好日子,是個勤快的女人,只可惜當時烏伊嶺還沒建醫院,部隊派車送到市裏,在路上就沒了,等我執行完任務到家,七七都過了。”
若是米多知道昨晚趙谷豐的那句話,一定會拍案叫絕,因爲此時她也說了同樣一句話:“你鰥夫我寡婦,倒是門當戶對。”
趙谷豐嘴都快扯到耳根:“那我回去就打戀愛報告。”
國營飯店中午供應酸菜白肉和小雞燉蘑菇,林區許多單身漢,不養家活口也就不缺錢和糧票,又是元旦節,食堂人滿爲患。
好容易找到個位置,趙谷豐讓米多坐着,自己去買飯。
來吃飯的多是男人,見到俏寡婦和一個軍官一起進來,嘴裏葷話不自覺冒出來。
“楞場空久了,這是要找個看林子的啊!”
“不中不中,彎頭鋸哪兒能幹油鋸的活。”
一食堂的人咋咋唬唬哄笑,活像踩了電門,還笑得渾身亂顫。
米多黑沉沉眼神掃過,帶着血腥氣和獸性,就跟山上偶然看到的大蟲一般,盯得人一哆嗦。
“邪性,那俏寡婦要吃人一般。”
趙谷豐端着滿當當一盆子小雞燉蘑菇回來時,那群漢子已老實如雞,安靜扒飯。
趙谷豐眉毛微微皺了一下,目光沉靜的掃視一圈,那些窺視的眼神瞬間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