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宴接完那通緊急電話後，甚至沒能親自向林筱瞳道別，只在書房門口匆匆對聞聲出來的林母解釋了一句“公司有急事”，便冒着瓢潑大雨驅車離開了。
林筱瞳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聽着窗外汽車引擎聲遠去，最終被更大的雨聲吞沒。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戳破的氣球，所有的勇氣、期待、緊張，都在瞬間漏了個幹淨，只剩下一種無力到極點的冰涼。
又一次。又一次在即將說出口的瞬間，被無情地打斷。
這一次的挫敗感，比生日宴那晚來得更加強烈，幾乎將她淹沒。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連那流轉的星空投影都無法再給她絲毫慰藉。她蜷縮在床上，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裏，任由委屈和失落的淚水無聲地浸溼了布料。
難道，連上天都在阻止她告白嗎？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夢裏全是厲宴轉身離開的決絕背影和那刺耳的手機震動聲。
第二天，雨過天晴，陽光熾烈，仿佛要將昨夜所有的陰霾都蒸發殆盡。林筱瞳醒來時，眼睛還有些紅腫，心情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近乎偏執的堅定，取代了昨夜的崩潰。
她不信邪。她偏要說出口不可。
整個上午，她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留意着家裏的動靜。她給哥哥林筱宸發了條信息，旁敲側擊地詢問厲宴今天是否會來。林筱宸很快回復，說項目危機基本解除，厲宴今天應該會在家休息，或者處理一些積壓的文件。
在家休息……這意味着他今天可能不會來林家了。
一股強烈的失望涌上心頭，但隨即，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在她腦中形成——他不來，那她就去找他！
這個想法讓她心跳驟然加速。主動去厲宅找他，在他完全私人的領域裏，再也沒有任何外人能打擾他們。
她幾乎沒有猶豫，立刻行動起來。她精心挑選了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充滿了青春的朝氣。她對着鏡子練習了無數遍開場白和告白時的表情，力求做到自然又不失鄭重。
下午三點，陽光正好。林筱瞳深吸一口氣，拎着一個小小的手包，對林母謊稱約了蘇晚晴逛街，便獨自開車出了門。
厲宅距離林家並不遠，同屬於這個頂級的別墅區，只是風格更爲冷峻現代。將車停在厲宅那扇冰冷的鐵藝大門外時，林筱瞳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
她按下門鈴，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
對講機裏傳來管家禮貌的聲音：“您好，哪位？”
“王伯，是我，林筱瞳。”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林小姐啊，請進。”鐵門緩緩開啓。厲家的管家認識她，也知道她和少爺關系親近，並未多問。
林筱瞳將車開進去，停在主樓前。她走下車，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看着這棟線條簡潔、卻莫名給人壓迫感的灰色建築。這裏，她來過無數次，但以這樣孤注一擲的心情前來，還是第一次。
管家王伯迎了出來，笑容和藹：“林小姐，少爺在玻璃花房那邊。”
玻璃花房？林筱瞳有些意外。那是厲宅後院一個獨立的玻璃建築，裏面種植着許多珍稀植物，是厲宴母親生前最喜歡待的地方，平時厲宴很少去那裏。
“謝謝王伯。”她點點頭，熟門熟路地穿過主樓，走向後院。
巨大的玻璃花房在陽光下閃耀着剔透的光芒，如同一個水晶宮殿。她輕輕推開玻璃門，一股混合着泥土和百種花香的、溼潤而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花房內綠意盎然，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競相綻放，陽光透過玻璃頂棚灑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而在花房最深處，靠窗的位置，厲宴果然在那裏。
他沒有穿西裝，只着一件簡單的白色棉質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緊實的小臂。他背對着門口，坐在一個藤編的休閒椅上，身旁的小圓桌上放着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和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他似乎正在處理郵件，神情專注，側臉在光線下顯得柔和了些許。
這一幕，靜謐，美好，卻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林筱瞳的腳步頓在原地，剛剛積蓄起來的勇氣，在看到這樣專注於工作的他時，又有些動搖。她會不會打擾到他？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厲宴敲擊鍵盤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緩緩轉過頭。
在看到來人是她時，他深邃的眼中清晰地閃過一絲訝異。“瞳瞳？”他合上筆記本電腦，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在空曠安靜的花房裏顯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絲詢問，但並沒有不悅。
林筱瞳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她一步步朝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靜謐的空間裏，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她在他面前站定，抬起頭，勇敢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陽光透過玻璃，在她濃密的睫毛上跳躍，映照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錯辯的、孤注一擲的決然。
花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植物細微的呼吸聲。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給自己任何退縮的餘地，將那些在心底排練了千百遍的話，用一種清晰而堅定的、帶着微微顫抖的聲音，終於說了出來：
“宴哥哥，我喜歡你。”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將他的所有反應都刻進靈魂裏。她看到了他眼中瞬間閃過的錯愕，那慣常的冷靜和深邃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打破，出現了一絲清晰的裂痕。
“不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她繼續說着，聲音雖然發顫，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從十三歲開始，到現在，整整五年了。”
終於說出來了。
這困擾了她五年，甜蜜又煎熬的秘密，終於在這一刻，在這個充滿陽光與花香的玻璃宮殿裏，赤裸裸地攤開在了他的面前。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命運的審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