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復行離開後的第三個星期,顧氏集團的財務報表第一次出現紅字。顧知意坐在空曠的會議室裏,指尖劃過報表上觸目驚心的負數,耳邊還回響着財務總監顫抖的聲音:"顧總,三個項目的前期墊資已經花光了所有流動資金,上周申請的銀行貸款被駁回了,理由是'關聯企業珠河集團提交了風險預警'。"
窗外的秋雨淅淅瀝瀝,打在落地窗上模糊了城市的輪廓。顧知意按下內線電話,讓助理把裴獨叫到辦公室。自從籤約儀式上瞥見裴獨的身影後,她就暗中安排人盯着他,果然發現他每周都會和沈薄在咖啡館見面。門被推開時,裴獨的衣領還沾着咖啡漬,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她。
"城西項目的材料采購清單,是不是你透露給沈薄的?"顧知意將一份采購合同推到他面前,合同上用紅筆圈出的幾款核心建材廠家,都是老牌供貨商,以前只要材料部負責人一個電話就能先用後付,現在都推脫沒有貨,現款還要排隊,同時這幾家也是沈薄的供應商。裴獨的肩膀猛地一縮,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和沈總聊了幾句,沒說具體的......"
"沒說具體的?"顧知意冷笑一聲,點開電腦裏的監控錄像,畫面裏裴獨正將一份標注着"機密"的文件遞給沈薄,"這是上周三下午三點,你在'左岸咖啡館'的交易記錄。你不僅告訴了他采購清單,還把公司的資金流水、貸款進度全泄露了出去,對不對?"
鐵證面前,裴獨再也無法狡辯,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顧知意的腿哭喊道:"嫂子,我錯了!是沈薄逼我的,他給了我三百萬,讓我配合他拿資料,否則就把我賭博欠債、偷賣方案的事告訴你們......"顧知意用力甩開他的手,看着這個自己曾心軟收留的男人,只覺得一陣惡心。
可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顧知意讓保安把裴獨看管起來,轉身就去了珠河集團。鄭嚴的辦公室裝修得奢華無比,他正靠在真皮沙發上喝茶,看到顧知意進來,故作驚訝地起身:"顧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鄭總,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顧知意直奔主題,"三個項目的預付款爲什麼不付?還有城西項目的進度款和曹市項目的尾款爲什麼要如此卡我?按合同已經拖了好幾個月了。"鄭嚴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顧總,預付款的審批流程確實還沒走完,我也沒辦法。至於城西那個項目,我們還沒收到業主的款項,咱們都是老關系了,你就體諒體諒,應該快了。你放心,我們這麼大體量的公司,這點鎖錢還是不會少你的。但是錢歸錢,進度你們不能拖延啊,你知道晚交付一天我們要損失多少錢嗎?"
顧知意氣得渾身發抖:"你們這和詐騙有什麼區別?當初合同明明寫得很清楚,你們這樣做就不怕我去檢舉揭發嗎?"鄭嚴攤了攤手:"我就是個領工資的,我們是上市公司,都是爲股民服務的。你說我們沒按合同履約可以打官司啊,我們有最強大的法務部門,不差你這幾個官司。"
事情鬧太僵了自己太被動,顧知意強壓怒火離開了珠河集團,又直奔沈薄的建築公司。沈薄的辦公室裏掛着城西項目的設計圖,只不過圖紙上的落款已經改成了"爍和建築"。"顧總,別來無恙啊。"沈薄靠在辦公椅上,語氣裏滿是得意,"想讓供貨商給你賒帳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把八百萬的業務費結了,再籤個補充協議那三個重點項目提取8%給上面,我就給你做個擔保,讓他們先把材料給你送過去。還要提醒一下,城西項目的另一個五百萬也要準備了。"
顧知意氣得噴出了一口老血:"沈總,不要太過分!我們利潤才多少啊?合着都給你們幹了風險還要我承擔?你們這樣做就不怕我把事情捅出去?"沈薄笑了起來:"捅出去又怎麼樣?誰會信你?別忘了咱們都是有正規合同的,都是合法的。"
接連碰壁讓顧知意心力交瘁。她想起裴復行離開前說的話,掏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可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又停住了。是自己不聽勸告非要籤合同,現在怎麼有臉求他回來?她收起了手機。
回到公司時,辦公室裏已經擠滿了人。有催要工程款的施工隊老板,有索要材料款的供應商,還有來詢問情況的員工。"顧總,我們的工程款什麼時候結啊?工人都等着發工資呢!"一個施工隊老板抓住顧知意的胳膊,語氣激動。
顧知意掙脫開他的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大家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請給我幾天時間,一周後我一定給大家一個答復。"好不容易打發走衆人,李菲拿着一份文件跑了進來:"顧總,銀行發來的催款通知,說我們的貸款月底就到期了,讓準備好資金。"
接下來的一周,顧知意幾乎沒合過眼。她挨個拜訪公司的老客戶,希望能提前結算貨款,可大多數客戶都以"資金緊張"爲由拒絕了,只有少數幾個老交情結了部分款項,總共才湊了幾百萬。她又去找親朋好友求助,可畢竟體量太大,都是杯水車薪不夠塞牙縫的。
一天,顧知意剛到公司,就看到汪特助帶着律師、沈薄和嚴悅堂站在大廳裏,身後還跟着一群記者。"顧總,好久不見。"汪特助笑着走上前,對着記者們說道,"我今天是來和顧總商量違約賠償的事,顧氏集團拖延我們工期、占着我們工地不開工,已經給我們造成了巨大損失。現在我們要求和顧氏解除合同、撤離工地、賠償損失。"
記者們立刻圍上來,話筒紛紛遞到顧知意面前:"顧總,請問顧氏集團是不是資金鏈斷裂了?""聽說你們的三個項目都已經停工,是不是真的?""有消息說顧氏要破產了,您怎麼看?"
閃光燈不停閃爍,刺得顧知意睜不開眼。她想解釋,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聲音。就在這時,人群裏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住手!"裴復行撥開人群走了進來,身上還帶着旅途的風塵,他將顧知意護在身後,對着記者們說道:"各位記者朋友,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樣,是珠河集團故意不付預付款在先,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商業陷害!"
汪特助臉色一變:"裴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你有證據嗎?"裴復行對旁邊的記者說:"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待的。現在請先離開好嗎?”
說完拉起顧知意的車駕車離開。顧知意震驚地看着裴復行,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下就緊緊地抱住裴復行,眼淚奪眶而去。裴復行轉頭看向她,眼神裏滿是愧疚:"意意,不哭不哭,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情況會惡化這麼快,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的。"他握住她的手,"現在我回來了,我們一起面對。"要知道裴復行可是兩天兩夜沒合眼了,眼球充滿了紅血絲,一路狂飆趕回來的。
可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顧氏資金鏈斷裂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之前承諾注資的合作夥伴紛紛反悔,施工隊也開始撂挑子撤場,銀行也收回了延期還款的承諾,開始催繳。更有幾家材料商提起了訴訟和訴前保全,賬戶上僅剩的幾百萬應急款也被凍結了,同時凍結的還有顧知意和裴復行的私人賬戶,因爲他們以個人名義籤字擔保了。顧知意看着電腦上不斷下跌的股價,和被凍結的所有賬戶,終於明白大勢已去,無力爲天。
晚上,顧知意和裴復行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裏,窗外的城市燈火輝煌,卻沒有一盞燈屬於他們。"復行,我們輸了。"顧知意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當時要是我不那麼心高,要是多聽你的話就好了,這麼多年的基業,終究還是毀在我的剛愎自用上。要不我們還是離婚吧,現在這個樣子很難爬起來了,我不能拖累你。"
裴復行握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們沒有輸。公司沒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我們還健健康康的就夠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枚戒指,戴在顧知意的手上,"這是我們結婚時的戒指,你之前弄丟了,我一直找機會重新給你買了一個。意意,不管以後怎麼樣,我都會陪着你的。"
顧知意看着手上的戒指,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靠在裴復行的肩上,感受着他溫暖的懷抱,心裏充滿了悔恨和感動。"對不起,復行,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那麼固執。"
"別說了。"裴復行輕輕拍着她的背,"我也有錯,我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以後我們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分開了。"
顧氏集團股價暴跌官司纏身同面臨破產的消息引起了業界的震動。沈薄嚴悅堂等人還在酒店舉辦了慶功宴,慶祝他們成功吞並了顧氏的項目,以承接爛尾工程的名義,極低的價格入駐了項目。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顧知意在感覺苗頭不對時,已經偷偷錄了音,調取了部分監控,搜集了有利的證據材料,等待時機。
接下來,顧氏集團進行了破產清算,夫妻二人一致決定把個人的財產別墅、股票、豪車、金銀首飾、古玩玉器也一並處理掉,將拍賣資產所得的幾個億款項,優先支付了員工的工資和供應商的欠款。雖然還是僧多粥少,部分款項未能結清,但大家看到了他們的誠意,也沒有過多爲難。
處理完公司事情後,顧知意和裴復行辭退了娟姨和傭人,留江叔跟着裴老爺子,搬離了曾經的豪宅,租了一套單身小公寓,留了一輛七座商務車,一邊收集資料一邊繼續打官司。
一天,裴復行興奮地拿着一份文件沖進公寓:“意意,我找到關鍵證據了!沈薄他們和珠河集團鄭嚴勾結的證據鏈完整了,我們有勝訴的把握!”顧知意眼中燃起希望,“是誰給你的證據?你怎麼拿到的?“
”我用珠河集團的合作商通訊錄一個一個打的,他們好多已經不和珠河合作了,有百分之七八十的都是因爲拿不到錢離開的,他們好多手上都留有證據,而且也早已對鄭嚴他們幾個的行徑深惡痛絕,都願意給我們提供幫助。”
“那太好了,鄭嚴在珠河幹了二十多年了,就他這個德性,我就不信抓不到把柄。現在開始咱就一家一家的聯系,把大家都聯合起來,務必一擊致命。”顧知意咬牙切齒的說道。
與此同時,沈薄等人察覺到顧知意夫婦不甘心這麼被算計,在緊鑼密鼓的搜集證據,開始心慌了。他們試圖恐嚇威脅其他的受害人,但因顧知意都是秘密進行,根本不知道是誰手裏有不利證據,只能象無頭蒼蠅一樣的亂找。
沒有了公司的重擔,小夫妻倆倒輕鬆了許多。經常看到吃完晚飯後的顧知意挽着裴復行的胳膊,走在街邊的林蔭道上,這換作以前是很難得的。"復行,你說我們以後還要重新創業嗎?你對我還有信心嗎?"裴復行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低頭輕吻了一下顧知意的頭頂:"只要你想,我們隨時都可以。我相信我家寶寶的能力。不過這次,我們要一步一個腳印,再也不能貪功冒進了。"
顧知意點了點頭,側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少了份女強人的倔強,多了一絲少女的溫柔。她知道,雖然顧氏集團沒了,但她還有裴復行,這個深愛她的男人,他們的愛情和勇氣還在,他們的知識和經驗還在,未來的某一天他一定會陪着她東山再起的。
夕陽下,兩人的影子緊緊地依偎在一起,被拉得很長很長。萬家燈火此起彼伏,遠處的街燈漸漸亮起,照亮了他們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們重新開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