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囂聲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水膜,傳進來時已經變得有些發悶。
起初的一刻鍾,蘇錦鯉還保持着端莊的坐姿。脊背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那一層層繁復的嫁衣鋪滿了整個轎廂,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端坐在雲端的菩薩。
但這種“端莊”並沒有維持太久。
隨着轎子出了公爵府所在的寧榮街,拐上了最爲寬闊的朱雀大街,外面的聲浪陡然高了起來。
那是圍觀的百姓。
京城裏早早就傳遍了,今日是安國公府的小姐入宮封妃的大日子。百姓們擠在街道兩旁,伸長了脖子,對着那浩浩蕩蕩的儀仗指指點點。
“瞧瞧這排場,那是御林軍開道啊!”
“聽說這位娘娘是國色天香,也不知道長什麼樣。”
“那肯定跟天仙似的,不然能進宮享福?”
蘇錦鯉坐在轎子裏,聽着外面的議論聲,眼皮子開始打架。
天仙?
天仙現在只想睡覺。
這花轎雖然穩,但這麼一直搖晃着,就像是個巨大的搖籃。加上早上起得太早,那股子困勁兒又順着脊梁骨爬了上來。
蘇錦鯉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
她先是把挺直的腰板鬆了鬆,然後悄悄把交疊的手放開,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春桃。”
蘇錦鯉微微側頭,對着坐在轎子角落小板凳上的春桃喊了一聲。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做賊。
春桃正緊張地絞着手裏的帕子,聽到喊聲,嚇得渾身一激靈,差點從板凳上滑下去。
“小姐……娘娘,奴婢在。”春桃壓着嗓子回應,眼睛還不放心地往轎簾縫隙處瞄,生怕外面有人聽見。
“別那麼緊張。”
蘇錦鯉把腿稍微伸直了一些,雖然前面被大袖衫擋着看不見,但腳趾頭總算是能動彈了,“這轎子還要走多久?”
春桃估算了一下時辰:“回娘娘,咱們剛上朱雀大街。按着禮部的規矩,要在城裏繞上一圈,名爲‘誇官’,實則是爲了讓百姓瞻仰皇家威儀。怎麼着……也還得走上一個半時辰才能到宮門口。”
一個半時辰?
蘇錦鯉在蓋頭下翻了個白眼。
那就是三個小時。
這哪裏是結婚,這分明是拉練。
肚子十分配合地發出了一聲“咕嚕”的抗議聲。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這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春桃的臉都白了:“娘娘,您……您餓了?”
蘇錦鯉嘆了口氣,隔着蓋頭摸了摸肚子:“早起就喝了兩口水,能不餓嗎?剛才那些人又是給我抹粉又是勒腰帶的,我連個雞蛋都沒撈着吃。”
說完,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春桃的胳膊。
“拿來。”
春桃裝傻:“拿……拿什麼?”
“別裝。”蘇錦鯉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急切,還有幾分早就預謀好的興奮,“我知道你藏在袖子裏的。快點,趁現在外面鑼鼓聲大,沒人注意。”
春桃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四下看了看,確信這轎子密封得很好,除了那個晃動的轎簾縫隙,外面絕對看不見裏面。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從寬大的袖口深處,摸出了一個油紙包。
那油紙包疊得方方正正,雖然包了好幾層,但還是隱隱透出一股子誘人的醬香味。
蘇錦鯉一把抓過油紙包,動作快得像是那包裏裝的是救命的解藥。
“我的親人啊。”
蘇錦鯉感嘆了一聲。
她並沒有急着揭開蓋頭。那蓋頭是金線繡的,沉得很,若是掀開再蓋回去,很容易弄亂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