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長安城的霧氣還未散去。
空氣中本該是清新的泥土味，此刻卻被一股濃烈的焦糊味霸道地占據了。
落魄巷，蘇塵的小院。
蘇塵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心髒狂跳。
第一反應是董卓那死胖子終於把長安城給點了？
還是呂布因爲昨晚沒夢到貂蟬，氣得放火燒街？
“咳咳咳！”
被嗆得眼淚直流，蘇塵抓起枕頭下的匕首，連鞋都沒穿好就沖出了房門。
剛一出門，就看見院子裏煙霧繚繞，宛如修仙現場。
而在那口昨天剛燉過紅燒肉的土灶旁，蹲着一個灰頭土臉、縮成一團的身影。
“小紅！你在幹什麼？煉丹嗎？”蘇塵崩潰地喊道。
那身影聽到聲音，慌亂地轉過身來。正是化了“醜妝”的貂蟬，或者說，現在的蘇小紅。
此時她那張原本就被畫得蠟黃且滿是雀斑的臉上，又蹭了幾道黑灰，活像只剛從煤堆裏爬出來的花貓。
她手裏拿着一把還在冒煙的溼柴火，眼神無辜、委屈又帶着幾分大家閨秀特有的不知所措。
“表……表哥，我看你還沒醒，想給你燒點熱水洗臉……”
貂蟬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垂了下去。
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平日裏洗臉水都是丫鬟端到床邊的，哪裏會用這種土灶？
剛才費了半天勁，火沒生起來，煙倒是把院子裏的蚊子都熏死了，連帶着把自己嗆了個半死。
蘇塵看着她這副狼狽樣，到了嘴邊的罵聲硬生生咽了回去。
若是讓全天下的男人知道，三國第一美人此時正蹲在他家院子裏，頂着一張醜臉，灰頭土臉地給他燒洗臉水，估計一人一口唾沫能把他淹死。
這也太……接地氣了。
“行了行了，放下吧。”
蘇塵嘆了口氣，走過去奪過她手裏的溼柴，“這柴火受了潮，你這麼燒能着才怪。去旁邊歇着，別把自己給熏熟了。”
貂蟬如蒙大赦，乖乖地縮到一邊，雙手抱膝，看着蘇塵熟練地引火、添柴。
火苗竄起，映照着蘇塵那張專注的側臉。
貂蟬心中微微一動。
以前在司徒府，那些公子王孫看她，都是一副垂涎欲滴或者故作清高的樣子，嘴裏說着愛慕，眼中全是占有欲。
只有這個男人，讓她幹粗活，嫌棄她笨，嘴毒心軟，但關鍵時刻卻又擋在她身前。
這種感覺，很奇妙。
“咚咚咚！”
就在這時，院門被急促地敲響了。
蘇塵和貂蟬同時渾身一緊，剛才那點溫馨的氣氛瞬間消散。
蘇塵立刻給了貂蟬一個眼神。
貂蟬會意，那一瞬間，她仿佛戲神附體。
原本挺直的背脊瞬間佝僂下去，眼神變得呆滯，拿起旁邊的掃帚，開始裝模作樣地掃地，一邊掃還一邊吸溜着鼻子，瑟瑟發抖。
蘇塵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換上一副還沒睡醒慵懶樣走過去拔開門閂。
“誰啊？大清早的叫魂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門開了。
門外站着的，是三個不速之客。
兩個身穿司徒府家丁服飾的壯漢，手按在刀柄上，虎視眈眈。
中間那個穿着綢緞長衫、眼神精明且帶着一絲陰狠的中年人，正是司徒府的管家，王伯。
蘇塵心裏“咯噔”一下。
來得好快！王允這老狐狸，果然懷疑到他頭上了。
“喲，這不是王管家嗎？”
蘇塵故作驚訝，臉上堆起笑容，拱了拱手。
“什麼風把您吹到我這狗窩來了？難道是司徒大人要請我喝酒？不對啊，我這級別也不夠啊。”
王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蘇塵，目光像鉤子一樣越過蘇塵的肩膀，往院子裏死命地探。
“蘇主簿說笑了。府上昨夜遭了賊，丟了些貴重物件。”
“老爺吩咐，全城搜查。這不，正好查到蘇主簿這兒，例行公事，還望海涵。”
遭賊？
蘇塵心裏冷笑。我看是丟了閨女，沒法跟董卓呂布交代吧。
“原來如此，那是得好好查查。”蘇塵大方地讓開身位。
“那您請便。不過我這窮得耗子進來了都得含着眼淚走，賊應該看不上吧？”
王伯沒理會蘇塵的調侃，帶着兩個家丁大步走進院子。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簡陋的房屋、破舊的窗櫺、冒煙的土灶，最後死死地釘在了角落裏那個掃地的背影上。
身形……有點像。
雖然穿着粗布麻衣，顯得有些臃腫，但這身段的高挑程度，跟小姐有幾分相似。
王伯眼神一凝，給左右使了個眼色，然後大步走過去，厲聲道：“那個掃地的！停下！轉過身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
蘇塵的手縮在袖子裏，緊緊握住了匕首柄。
如果這時候露餡，他這把鐵匕首就得先捅死王伯，然後帶着貂蟬殺出長安，亡命天涯。
角落裏，貂蟬的手抖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想起了蘇塵昨晚的叮囑：你是小紅，你是表妹，你是村姑。
她緩緩轉過身，抬起頭。
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張大了嘴巴，兩眼無神地看着王伯，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癡呆樣，嘴角甚至還疑似掛着一絲晶瑩的口水。
“啊？老爺……你叫俺？是要給俺饃饃吃嗎？”
一張蠟黃、滿是雀斑、還蹭着幾道黑灰的臉，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王伯面前。
那雙原本應該顧盼生輝、勾魂攝魄的眼睛，此時因爲蘇塵特制的糯米膠水拉扯眼角，變成了毫無神采的死魚眼，看起來既呆滯又憨傻。
“嘶——”
王伯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胃裏一陣翻騰。
太醜了！
這也太寒磣了！
這怎麼可能是那位如同天仙下凡的貂蟬小姐？
把這一百個綁在一起，也抵不上小姐的一根腳趾頭啊！這簡直是對“美”這個字的侮辱！
“這……這是何人？”王伯指着貂蟬，一臉嫌棄地問蘇塵，甚至拿袖子掩住了口鼻。
蘇塵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一臉無奈且尷尬地嘆了口氣：
“唉，讓王管家見笑了。這是我鄉下來的遠房表妹，叫蘇小紅。”
“家裏遭了災，發大水，爹娘都沒了，一路乞討來投奔我。腦子不太靈光，小時候發燒燒壞了，也就是有點子力氣，能幹點粗活。”
說着，蘇塵還故意沖貂蟬喊了一聲：“小紅！還不給貴客行禮？傻愣着幹什麼？沒點眼力見！”
貂蟬吸溜了一下鼻子，用那雙沾滿黑灰的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把臉弄得更花了。
然後，她咧開嘴，端起旁邊灶台上那碗黑乎乎的糊粥，沖着王伯遞了過去，傻笑道：
“嘿嘿……老爺……喝粥……這粥可香了……俺給你喝……”
那一碗散發着焦糊味的黑粥，幾乎要懟到王伯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