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景地的拍攝接近尾聲,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色,給古樸的影視城建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然而,這份寧靜即將被打破。轉場去往下一個拍攝點的路程,需要從相對開放的景區街道步行一段距離。
蘇言澈和顧夜寒在工作人員的大致簇擁下,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兩人之間依舊隔着一段禮貌而疏遠的距離,各自戴着口罩和帽子,盡量低調。連日的拍攝和盒飯風波後那微妙難言的心緒,讓蘇言澈有些精神不濟,他微微垂着頭,看着腳下被歲月磨得光滑的石板,思緒有些飄忽。
周圍原本只有零星的遊客和劇組工作人員,氣氛還算平和。助理在一旁低聲跟他確認着明天的通告時間,他心不在焉地應着。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走到轉場車輛停靠點時,異變陡生。
從街道旁一條狹窄的巷弄裏,如同鬼魅般猛地沖出七八個人影!他們動作迅猛,目標明確,手裏舉着沉重的單反相機、甚至是專業的攝像設備,鏡頭如同長槍短炮,瞬間懟到了最前面的蘇言澈臉上!
“蘇言澈!看這邊!”
“澈澈!媽媽愛你!”
“和顧夜寒說句話啊!”
“別戴口罩啊!給個正臉!”
嘈雜的、帶着瘋狂意味的叫喊聲瞬間將蘇言澈包裹,刺眼的閃光燈噼裏啪啦地亮起,幾乎要灼傷他的視網膜。他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裏遭遇如此規模的代拍和私生粉的圍堵,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擋刺目的光線,腳步踉蹌着向後退去,脊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混亂中,不知是誰的相機鏡頭重重地磕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帶來一陣鈍痛。更多的人擠了上來,推搡着,試圖突破工作人員倉促間組成的人牆。汗味、香水味和一種令人不適的狂熱氣息混合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蘇言澈感覺自己像是一葉被卷入狂暴漩渦的小舟,孤立無援,只能被動地承受着沖擊。
安保人員反應過來,大聲呵斥着:“讓開!都讓開!不許拍了!”但他們的聲音在瘋狂的叫嚷和快門聲中顯得微弱而無力。
就在蘇言澈被擠得重心不穩,幾乎要摔倒,內心被巨大的驚慌和無助攫住時——
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從他側後方傳來!
不是推搡,而是保護。
顧夜寒不知何時已經一步跨前,用自己整個身體,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蘇言澈與那些瘋狂的鏡頭之間。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蘇言澈只來得及看到顧夜寒繃緊的下頜線條,和他驟然變得冷厲無比的側臉。
“清場!”
顧夜寒的聲音響起,不再是平日裏的清冷平淡,而是淬了冰一樣的寒,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穿透嘈雜,直刺向那些代拍和混亂的現場。
“聽不懂嗎?!”
他厲聲補充道,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幾個擠得最凶的代拍,那目光中的壓迫感竟讓那幾人動作一滯。
緊接着,蘇言澈感覺到,顧夜寒的一只手向後探出,準確無誤地、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掌溫熱,幹燥,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緊緊箍住他。
然後,他聽到顧夜寒壓低了聲音,頭微微後側,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急促而低沉的嗓音對他說道:
“跟着我,別抬頭。”
這句話,像是一道指令,又像是一道屏障。
蘇言澈混亂的心跳,在手腕被攥住、聽到這句低沉命令的瞬間,奇異地找到了一絲落點。那緊握的力道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安全感,將他從驚慌的泥沼中猛地拉了出來。
他不再試圖抬頭張望,不再去理會那些幾乎要懟到臉上的鏡頭和瘋狂的叫喊,只是依言低下頭,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付給前方那個爲他擋住所有風雨的背影,跟隨着手腕上那股堅定牽引的力量。
顧夜寒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在前面開路。他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格開擁擠的人群,步伐堅定而迅速,沒有絲毫猶豫。安保人員也終於趁機穩固了陣線,努力隔開那些代拍。
蘇言澈被他緊緊牽着,在混亂的人潮中穿行。他能感覺到顧夜寒手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能感受到他因用力而微微繃緊的手臂肌肉。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和晃動的虛影,只有手腕上那清晰無比的觸感和前方那個挺拔決絕的背影,是唯一真實的存在。
這段路並不長,但在蘇言澈的感覺裏,卻仿佛過了很久。
直到他被顧夜寒半護半拉着,終於突破了最混亂的區域,來到了停靠的保姆車前。
助理迅速拉開車門。
顧夜寒先是用力將蘇言澈推上車,然後自己才利落地彎腰鑽了進來,並反手“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厚重的車門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喧囂、閃光燈和瘋狂。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車內光線昏暗,只有空調發出細微的聲響。
蘇言澈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氣,心髒還在胸腔裏劇烈地狂跳,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時速的逃亡。手臂被相機磕碰的地方隱隱作痛,但更清晰的,是手腕上殘留的、被顧夜寒緊緊攥過的感覺。
那力道之大,甚至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微微發紅的指印。
他低頭,怔怔地看着手腕上那一圈痕跡,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那灼熱的體溫和不容置疑的保護。
而顧夜寒,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同樣微微喘息着。他摘下了口罩,臉色有些不好看,唇線緊抿,顯然餘怒未消。他沒有看蘇言澈,只是沉默地望着車窗外那些逐漸被安保驅散的人群,側臉線條依舊冷硬。
劫後餘生的感覺混雜着方才那緊密相貼、被全力保護的震撼,以及手腕上殘留的、帶着對方體溫和力道的觸感,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沖擊着蘇言澈的心防。
他悄悄地、用另一只手,輕輕覆上了那一圈微紅的指印。
那裏,還殘留着方才危急關頭,唯一的、也是全然的安全感。
這感覺,陌生,卻……讓人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