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歪見被撞破了,老臉一紅,也沒敢打招呼,抱着腦袋,順着牆根像只耗子一樣溜了出去,連那個平日裏不離手的煙袋鍋子都差點掉了。
院子裏靜了一瞬。
香蓮依舊低頭擺弄着筷子,像是沒看見一樣。
趙大娘倒是面不改色,甚至還理了理鬢角那亂糟糟的頭發,抱着外孫子顛了顛:“瞎嚷嚷啥?那是你孫大爺,昨兒個來幫家裏修桌子,太晚了就在外屋對付了一宿。”
“修桌子?”
趙小雲也是過來人,那眼神在親娘和剛溜走的孫老歪背影上打了個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娘,您這就沒意思了。咱娘倆誰跟誰啊?那孫老歪看您的眼神都帶着鉤子,還能是修桌子?”
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放,抓了一把瓜子磕着,壓低了聲音:“爹都走這麼多年了,您這年紀……俺也不說啥。但這孫老歪也就是個老光棍,要錢沒錢,要樣沒樣,您圖他啥啊?”
這哪裏是閨女對親娘說的話?
分明是兩個市井婦人在那嚼舌根子。
趙大娘見閨女沒生氣,反而是一副看熱鬧的架勢,心裏的石頭也就落了地。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瓜子皮,那張老臉上竟也沒多少羞臊,反倒透着股理直氣壯的勁兒。
“圖啥?還能圖啥?”
趙大娘撇了撇嘴,眼神往孫老歪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你爹那個死鬼走得早,留下這一大家子爛攤子。俺這漫漫長夜的,還得再熬個幾十年?不得找個人暖暖被窩?”
說着,她臉上露出幾分只有經歷過人事的婦人才懂的渾濁笑意,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別看那孫老歪長得磕磣,背也駝了,可那褲襠裏的玩意兒還有點用。那把子力氣,比有些年輕後生都強。
反正也就是個解悶的,俺又不跟他領證,不讓他占咱家一分錢便宜,他還能給咱家幹點農活,這種便宜事兒上哪找去?”
趙小雲聽得直樂,把瓜子皮吐得滿地都是:“成,娘您自個兒心裏有數就行。只要別讓他騙了錢去,他在咱家當牛做馬也是應該的。這年頭,找個不要錢的長工可不容易。”
母女倆相視一笑,那股子心照不宣的下流勁兒,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香蓮站在灶房門口,聽着這母女倆毫無廉恥的對話,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這對母女,一個是明着壞,一個是暗着騷,真是絕配。
她強忍着惡心,端了一盆稀得能照見人影的棒子面粥出來,放在桌上。
“只有粥?沒雞蛋?”
趙小雲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臉立馬拉了下來,“李香蓮,你是不是故意的?俺好不容易帶虎兒回來一趟,你就給俺吃這個?俺哥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呢?是不是都讓你給私吞了?”
“小雲,你也別怪她。”
趙大娘這會兒突然轉了性子,竟然破天荒地替香蓮說了句話,只是那眼神裏閃爍着算計的光,“家裏最近是緊巴了點。再說了,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好飯得留給有用的人吃。”
她沖趙小雲使了個眼色。
趙小雲是個人精,一看親娘這架勢,就知道肯定有事兒。
她也不鬧了,端起碗呼嚕了一口粥,沖香蓮揮揮手:“行了,別在這杵着了,看着心煩。去把虎兒的尿布洗了,多放點肥皂,別洗不幹淨帶着騷味兒。”
香蓮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轉身端着那堆髒得發黃的尿布去了井邊。
看着香蓮走遠了,趙小雲這才把碗一推,湊到趙大娘跟前:“娘,咋回事?您剛那眼神,是不是有啥說道?”
趙大娘四下瞅了瞅,確定隔牆無耳,這才神神秘秘地把昨晚跟孫老歪密謀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趙小雲聽得眼睛瞪得像銅鈴,可那裏面沒有半點驚訝或是同情,反倒像是聽了一出大快人心的好戲,興奮得直拍大腿。
“高!實在是高!”
趙小雲把嘴裏的瓜子皮狠狠啐在地上,一臉的幸災樂禍,“娘,這法子也就您能想出來!那小賤人平時假惺惺的一副受氣包模樣,俺早看她不順眼了。把她賣到山溝溝裏去,讓她也嚐嚐叫天天不應的滋味,看她以後還怎麼在俺面前裝好人!”
趙小雲盯着李香蓮去井邊的背影,那細腰窄臀的,哪怕穿着破爛衣裳也遮不住那股子風流勁兒。
她狠狠啐了一口,心裏那股子陳年老醋算是徹底翻了壇。
想當初,隔壁下河村那個李衛民,可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俊後生,那是多少大姑娘夢裏的對象。
她趙小雲哪點差了?
爲了李衛民,她把供銷社新進的確良布料都扯回來做了衣裳,巴巴地給人送去。
結果呢?人家連正眼都不夾她一下!
那李衛民眼瞎心盲,眼珠子全粘在李香蓮身上了!
三天兩頭往老李家門口晃悠,又是送吃的又是幫忙幹活。
憑啥?
論家底,論潑辣能幹,她趙小雲甩這喪門星幾條街!
不就是仗着這張狐媚子臉麼?
平日裏裝得跟朵白蓮花似的,見誰都低眉順眼,背地裏指不定怎麼沖男人拋媚眼呢。
當初李衛民那個眼皮子淺的,被這騷貨迷得五迷三道,害得她趙小雲成了村裏的笑話。
這口惡氣,她在肚子裏憋了整整三年!
如今好了,只要把人往深山裏一送,這狐媚子就是那老光棍胯下的玩物,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看她還拿什麼勾引男人!
想到這,趙小雲心裏那叫一個痛快,抓起一把瓜子磕得更起勁了,仿佛那瓜子就是李香蓮的骨頭,要被她嚼碎了咽下去。
她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似的,往前湊了湊:“不過娘,這事兒要是成了,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可萬一李家那邊要是鬧起來……畢竟她還是李家嫁出來的閨女,雖說換親換過來的,到底是個人。”
“鬧?給他們臉了?”趙大娘撇着大嘴冷哼一聲,手裏拿着筷子敲了敲碗邊,一臉的不屑。
“當初換親的時候,李家那個死老太婆爲了把你娶進門,那是巴不得趕緊把這個拖油瓶甩出來。
這幾年李香蓮回過幾次娘家?哪次不是哭着回去,被罵着攆出來的?李家那後娘巴不得她死外頭別去沾邊,別去分家裏的口糧。
她那個爹也就是個窩囊廢,只要咱們到時候稍微給點錢堵住他們的嘴,或者幹脆說她是跟野男人跑了,丟了李家的人,你看李家敢不敢鬧?他們嫌丟人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