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老師看向英語備課組長，組長卻微笑着看向楊慕初：“這得感謝楊老師。她提出的分層教學方法，這次在實驗班效果很明顯。”
楊慕初抬起頭，剛要開口謙虛幾句，就對上對面方雲平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很復雜，有欣賞，有不甘，還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深沉。
方雲平今天穿了件深灰色毛衣，領口挺括，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但眼下的青黑透露出他最近的疲憊。自從林薇上周那次爭吵後，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微妙而緊繃。
“楊老師確實很用心也很優秀。在國慶期間的外事接待工作中表現出色，得到了市外事辦的高度評價。昨天，市裏還專門發來了表彰函。”
張校長點點頭，目光在楊慕初臉上停留片刻，帶着一種特別的溫和，
“教學有方法，對學生也負責。這樣的年輕教師，是我們學校的寶貴財富。希望大家向楊老師學習。”
這話說得平常，但在座的老師都聽出了分量。校長很少在公開場合這樣肯定一個年輕教師。
楊慕初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報告紙的邊緣。
她能感覺到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有關注，有探究，也有不易察覺的妒意。
林微今天也參加了會議，作爲後勤人員幫忙組織會議，此刻正坐在方雲平身邊。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米白色針織裙，妝容精致，但嘴角那抹微笑有些勉強。
聽到校長表揚楊慕初時，她端起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隨即又恢復自然。
會議繼續，各科依次分析成績。當提到優秀苗子談斯禮時，張校長特意看了楊慕初一眼：“轉學生的適應性很重要。楊老師對談斯禮同學的輔導很到位，這孩子進步很明顯。”
沒有提談書記，沒有提那個電話。
散會後，老師們陸續起身。楊慕初收拾材料時，張校長走過來，聲音不高但清晰：“楊老師，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校長關上門，轉身看着她，眼神裏有種長輩般的溫和：“慕初啊，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挺好的，校長。”
“談斯禮那孩子，適應得不錯。”張校長在椅子上坐下，“他叔叔談書記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專門感謝學校對他的照顧，特別提到了你。”
楊慕初的心輕輕一跳。
“談書記很忙，能專門抽時間打電話，說明他很重視這個侄子。”
校長頓了頓，看着她，“也說明，你的工作得到了認可。”
這話說得委婉，但意思明確。楊慕初點點頭：“我會繼續努力的。”
“嗯。”校長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幹。有什麼困難，隨時跟我說。”
走出會議室時，走廊裏已經空無一人。楊慕初抱着材料往辦公室走，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窗外的梧桐樹枝椏光禿，在灰白的天空下伸展成沉默的剪影。
快到辦公室門口時，她聽見裏面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
“你看校長今天那態度……明顯是偏袒她。”
“人家有本事唄，能把轉學生帶出成績。”
“不止吧？我聽說……”
聲音在她推門時戛然而止。辦公室裏，兩個年輕女老師抬起頭，看見是她，表情有些不自然。
“楊老師回來啦。”其中一個勉強笑了笑。
楊慕初點點頭，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她能感覺到背後的目光，像細小的針，扎在背上。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微妙的氛圍一直在辦公室裏彌漫。方雲平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復雜，有時欲言又止，有時又刻意避開。
林薇則表現出一種過分的熱情——主動幫她倒水，笑着跟她討論教學，但笑容從未達眼底。
周三下午放學後，楊慕初照常留下輔導談斯禮。辦公室裏只剩下他們兩人。窗外天色漸暗，路燈一盞盞亮起。
“楊老師，”談斯禮做完最後一道題，忽然問，“您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楊慕初正在批改作業，聞言抬頭：“爲什麼這麼問？”
“因爲我總占用您下班時間。”談斯禮低着頭，“其他老師都走了。”
“這是我的工作。”楊慕初笑了笑，“而且，看到你進步，我也很高興。”
談斯禮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叔叔說，您是他見過的最負責的老師。”
楊慕初握筆的手頓了頓。
“他很少誇人。”談斯禮繼續說，“他說您……很特別。”
特別。這個詞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楊慕初心裏的深潭，漾開細微的漣漪。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繼續低頭批改作業。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辦公室裏很安靜，只有掛鍾滴答走動的聲音。
此刻，在一家隱蔽的茶室裏，林薇正坐在竹簾後的包廂裏。
茶室裝修得古色古香，紫砂壺裏泡着上好的龍井，茶香嫋嫋。但包廂裏的氣氛卻與這雅致的環境格格不入。
周文斌坐在她對面，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襯衫的袖口挽起，露出腕上那塊依然晃眼的表。
但仔細看，能發現他眼裏的紅血絲，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焦躁。
“表妹今天約我，應該不只是喝茶吧？”周文斌端起茶杯，卻沒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葉。
林薇微微一笑，那笑容甜美，但眼底冰涼：“表哥最近……好像不太順？”
周文斌的手頓了頓，抬眼看着她：“有話直說。”
“我聽說，表哥公司最近遇到些困難。”林薇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好像是因爲……得罪了人？”
周文斌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想起這些日子的奔波，想起一個個被拒的電話，想起公司賬上越來越緊張的數字。
這一切，都源於那個雨夜，那個餐廳，那個叫楊慕初的女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啞。
林薇薇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表哥，如果我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呢？”
周文斌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扭曲：“楊慕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