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租車上，歲歲的哭鬧仍在繼續，只是從尖叫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和抽噎，小臉憋得發紫。

阮玥心疼如絞，不停地輕拍他的背，吻他汗溼的額頭：

“沒事了歲歲，媽媽在，我們回家了……”

車子顛簸了一下，歲歲又是一陣激烈的掙扎。

阮玥下意識去檢查他耳朵裏的耳塞，怕是不舒服。

當她想要取下右邊的耳塞時，指尖觸感卻猛地一僵。

那不是她早上放進去的柔軟海綿耳塞，而是一個微型的入耳式耳機。

她顫抖着將耳機湊近自己的耳朵，裏面正持續播放着一段極具穿透力的低頻噪音。

這種聲音對感官敏感的自閉症兒童來說，不亞於酷刑。

阮玥的血液瞬間涼透了。

她想起許盈逗歲歲玩時，看似無意地觸碰歲歲的耳朵和頭發。

也只有許盈有機會，在那麼近的距離換掉一只耳塞。

憤怒混雜着寒意竄上脊背。

阮玥緊緊攥着那只耳機，另一只手穩住還在抽泣的歲歲，撥通了祁知旭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

阮玥的聲音因憤怒和後怕而發顫：

“歲歲今天哭不是失控，他的耳塞被許盈換了一只，裏面在放噪音！”

祁知旭明顯不相信：

“你又想多了，許盈是專業人士，她爲什麼要害歲歲？”

“歲歲本來就容易因爲環境變化失控，一個耳機能說明什麼？”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震驚或追問，而是爲她扣上多想的帽子，並爲許盈開脫。

阮玥覺得一切都荒謬得可笑，沉默片刻後才回應：

“算了。”

祁知旭的語氣緩和了些，卻帶着更深的無奈：

“我知道你今天也難受，帶孩子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掛了電話，把那個耳機緊緊握在手心，塑料的邊緣幾乎要嵌進肉裏。

懷裏的歲歲終於哭累了，沉沉睡去，臉上還掛着淚痕，不時驚悸地抽動一下。

當天深夜，一段短視頻開始在本地網絡圈悄然流傳。

鏡頭聚焦在公司大堂一角。

畫面裏，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狼狽地抱着一個瘋狂哭喊踢打的小男孩，周圍是指指點點的人群背景音。

視頻配文極具引導性：

【XX公司樓下驚現熊孩子狂嚎半小時！】

【家長放任不管！打工人何辜？】

評論裏充斥着戾氣：

【當媽的只會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牛馬已經夠累了，男寶媽能不能別帶孩子到處發癲？】

【建議公司禁止員工家屬進入！】

很快有“熱心網友”扒出了阮玥和祁歲歲的姓名和身份信息。

阮玥的手機開始接到陌生號碼的騷擾電話和不堪入目的短信。

她坐在黑暗的客廳裏，看着屏幕上那些滿是惡意的字眼，又低頭看向懷裏因疲憊而沉睡、毫無所知的兒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徹骨的、無法消解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