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那幾個不開眼的家夥唬住之後，方陽並未停留。
他繼續深入，最終在一片靈氣幾乎濃鬱到化爲實質薄霧的區域，找到了一處無人占據的院落。
院門古樸，門旁石壁上的凹槽空空如也，證明此地無主。
方陽滿意地點點頭，將自己的青銅身份令牌嵌入其中。
嗡——
一聲輕微的嗡鳴，令牌與凹槽完美契合，院門應聲而開。緊接着，一道半透明的淡藍色光罩沖天而起，如同一個倒扣的琉璃碗，將整個院落無聲地籠罩。
成了。
方陽取回令牌，邁步入院，身後的大門自動合攏。
此時，天色已徹底暗下，一輪皎潔的圓月懸於中天，清冷的月輝如水銀般傾瀉而下，爲這座靜謐的院落鍍上了一層神秘的銀霜。
入眼的院子不大，卻極爲雅致。青石鋪地，縫隙間生着幾叢青苔，角落裏幾株不知名的花草在月光下搖曳生姿，顯然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
正屋三間，方陽信步走去，推開中間的正堂大門。
沒有預想中久無人居的塵封氣味，反而一股若有若無的蘭花清香撲面而來，淡雅而寧靜。堂內陳設簡潔，一套梨花木桌椅，牆角立着一個多寶閣，上面竟還擺放着幾件小巧的瓷器和木雕，纖塵不染。
這……根本不像是空置的院落。
更像是一位品味不俗的女子，剛剛離去不久。
方陽心中微動，走到牆邊，指尖拂過一盞靈燈。隨着他笨拙地摸索，燈座內微光一閃，柔和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正堂。
他轉而走向左側的臥房，推開門，那股蘭花清香愈發明顯。
臥房的布局更是清新細膩，一張素雅的木床，鋪着淡青色的被褥，梳妝台上，甚至還遺落了一根同樣顏色的發帶。
方陽若有所思。看來自己是無意間，住進了某個了不得的人物的故居。
不過，這都無所謂。
他走到正堂外的台階上坐下，抬頭仰望那輪銀月，活了兩輩子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八十年凡俗歲月，恍如一夢。
夢醒之後，沒有釋然，只有更深的空虛。他曾以爲，那便是人生的全部意義——繁衍、傳承，然後化爲一抔黃土。
可那樣的結局，太過悲劇，也太過……無趣。
方陽緩緩伸出布滿褶皺的手，看着它在月光下蒼白的樣子，老眸中，那潭死水般的沉寂，被一抹前所未有的銳利與渴望所取代。
不。
那不是他想要的。
人生，從今天起，才剛剛開始！
仿佛沉睡了八十年的靈魂，在這一刻徹底蘇醒，帶着對未知、對力量、對永恒最原始的渴望，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呼——”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將過去八十年的凡塵俗世，盡數吐出。
眼神恢復了古井無波，但內裏的火焰，卻已熊熊燃燒。
方陽從懷中摸出那本薄薄的冊子，封面上，《基礎聚氣功》五個古樸小字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靜謐的夜裏，只聞蟲鳴。
他翻開書頁，立刻被其中玄奧而細致的內容所吸引。從如何感知天地靈氣，到如何牽引第一縷靈氣入體，再到如何引導其在經脈中完成第一個周天循環，圖文並茂，解說詳盡。
對任何一個初學者而言，這都是一本天書。
可對方陽而言，那八十次洗髓伐經帶來的，不僅僅是肉身的蛻變，更是悟性的質變。
僅僅一個時辰不到，這本足以讓尋常弟子研究數月的《基礎聚氣功》引氣篇，已被他徹底吃透，了然於心。
他起身，走入右側那間更爲封閉的練功房。
房間裏空空蕩蕩，只有一個蒲團擺在正中。
方陽盤膝坐下，從布袋裏摸出那枚下品靈石。
靈石在黑暗中散發着溫潤的光澤，只是握在手中，一股精純的能量便順着掌心，讓他感到一陣舒泰。
他深吸一口氣，按照功法所述，雙手置於膝上，右手虛握靈石，隨即緩緩閉上了雙眼。
放空心神，內視己身。
功法中說，這一步最是艱難，需耗費數日乃至數月，方能做到心如止水，初步感應到自身四肢百骸。
然而，方陽的意念剛剛沉下。
轟！
他根本沒來得及去“感受”什麼身體部位，整個世界就變了！
他仿佛瞬間“看”到了自己體內的景象。那是一具宛如琉璃寶玉般通透的軀體，經脈寬闊如江河，骨骼晶瑩如美玉，血液奔騰間，都帶着一絲淡淡的金色光暈。
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身體？
還沒等他從這震撼中回過神來。
他“看”到，外界的空氣中，無數赤紅色的光點，像是嗅到蜜糖的蜂群，瘋了一般，前仆後繼地朝着他的身體狂涌而來！
它們歡呼着，雀躍着，帶着一種朝聖般的虔誠，根本無需牽引，便主動從他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中鑽了進去！
極品火靈根！
這就是極品火靈根的霸道之處！
天地靈氣，竟如臣子朝拜君王！
與此同時，他右手握着的那枚靈石，猛地一燙！其中蘊含的靈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強行抽出，化作一道精純的能量洪流，沖入他的掌心！
方陽只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座溫熱的火山溫泉，全身都被一股暖流包裹，那種舒適感，讓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經受過八十次洗筋伐髓的完美道體，此刻如同一塊久旱的海綿，貪婪地、瘋狂地吞噬着涌入體內的一切能量！
他連忙按照功法中的路線，嚐試去引導這股龐大的能量。
念頭一起，那股暖流便溫順無比地在他的引導下，開始沿着固定的經脈軌跡，浩浩蕩蕩地奔騰起來。
這個過程玄妙無比，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脫離了肉身，飛升而起，腦海中只剩下一道清晰無比的、蜿蜒曲折的脈絡圖。
……
半夜三更。
外門弟子居住區，王虎的院落外。
一只信鴿撲棱着翅膀落下，腳上綁着一卷細小的信紙。
“媽的，騷娘們，裝什麼清高！”
王虎罵罵咧咧地從不遠處走來，滿臉不爽。
剛才，他特意帶着幾個小弟去拜見莫清雨和王瑾年，想混個臉熟。結果，那位冰山美人般的莫師姐，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直接將他當成了空氣。
要不是王瑾年笑呵呵地跟他聊了兩句，他這張老臉，今天算是丟盡了。
“總有一天，老子要讓你們這些賤女人，都跪在地上求我！”
王虎正不爽地往自己院子走，一眼便看到了門口的信鴿，神情微變。
他一把抓住信鴿，粗暴地扯下信紙，展開一看。
當看到信紙末尾那個熟悉的落款時，他臉上的不爽瞬間化爲狂喜。
“是慕容少爺的信！”
他激動地搓了搓手，感覺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
他立刻貪婪地掃視信中內容，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點凝固。
“……一個百歲老頭……考核第一……讓他生不如死……帶到我面前……”
老頭？
王虎的腦子嗡的一聲。
一個畫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中浮現——傍晚時分，那個身形高瘦、氣質沉凝，一步一頓、淵渟嶽峙般走過的白袍老者。
以及自己那幫人，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齊聲高喊“前輩”的愚蠢模樣。
“他娘的！”
王虎的臉，瞬間從狂喜轉爲錯愕，再從錯愕轉爲鐵青，最後化爲一片猙獰的醬紫色！
“咔嚓！”
他手中的信紙，被他生生攥成一團，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額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
“被耍了！”
三個字，幾乎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無盡的羞辱與暴怒！
他王虎在外門橫行霸道這麼多年，今天，竟然被一個行將就木的新人老頭，給當猴耍了！
“呵……呵呵呵……”
王虎怒極反笑，笑聲陰冷而殘忍，“敢得罪慕容少爺，真是不怕死啊。一把年紀了，還趕着來投胎，行，老子成全你！”
他正愁一肚子火沒地方撒呢！
等明早莫清雨那兩人一走，這外門，就是他王虎的天下！
他要讓那個老不死的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孝敬師兄！
......
一夜無話。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爲連綿的山巒鍍上金邊時，外門居處從沉寂中緩緩蘇醒。
而在方陽所在的練功房內，卻正上演着一場無聲的風暴！
房間裏，空氣粘稠如水，其中充斥着的火屬性靈氣，已經濃鬱到肉眼可見的程度，化作絲絲縷縷的赤紅色霧氣，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正是盤膝而坐的方陽！
此刻的他，早已不是昨夜那個初窺門徑的凡人。
僅僅一夜，那本《基礎聚氣功》，他便已徹底融會貫通。
從最初的小心翼翼牽引，到後來靈氣如百川歸海般主動倒灌，整個過程，順暢得讓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他那經過八十次洗髓的完美道體，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貪婪地吞噬着周圍的一切靈氣。而那枚下品靈石，早在半夜時分，便已靈氣耗盡，化作一捧毫無光澤的白色粉末。
此時，他體內的靈氣已經匯聚成一條奔騰不息的赤色大河，沿着功法路線完成了不知多少次周天循環。每一次循環，都讓他的經脈愈發堅韌寬闊。
現在，這條大河正以前所未有的狂猛之勢，沖擊着一道無形的壁壘！
那就是凡人與修士之間，那道名爲“引氣入體”的天塹！
轟！
方陽心神合一，將所有靈力擰成一股，化作一柄開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地朝着那道壁壘撞了過去！
咔嚓——
一聲仿佛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清脆碎裂聲響起！
壁壘，應聲而破！
刹那間，宛如決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那股磅礴的靈力洪流，瞬間沖入一片嶄新的天地！原本閉塞的無數細微經脈被強行貫通，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這股新生力量的沖刷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嗡鳴！
“啵！”
練功房內，一聲如香檳開瓶般的輕微悶響傳出。
方陽那一頭雪白的銀發無風自動，根根倒豎！他體表原本只是泛紅的皮膚，此刻變得赤紅如烙鐵，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但這些汗珠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並散發着一股腥臭。
伐經洗髓！
這是踏入仙途，靈氣洗練肉身時，才會排出的體內雜質！
尋常弟子引氣入體，能排出些許雜質便已是天資不凡。而方陽此刻，排出的污垢幾乎將他浸透，仿佛將八十年凡俗生涯積累的濁氣，在這一夜之間，盡數排出體外！
下一秒，一股遠比之前精純、凝練的氣息，從他丹田氣海中轟然升起！
練氣境，初期！
成了！
方陽猛地睜開雙眼！
那雙渾濁了八十年的老眸，此刻竟是精光爆射，瞳孔深處，仿佛有兩簇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塵，能看清木質地板上每一絲細密的紋理，甚至能聽到院外百米處，一只甲蟲振動翅膀的聲音。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充斥着四肢百骸！
方陽緩緩站起身，原本因年邁而略顯佝僂的腰背，此刻挺得筆直！他低頭，看着自己那雙布滿老年斑的手，然後，猛地一握！
嘎嘣！
空氣中，竟傳來一聲清脆的骨節爆鳴！
那不再是一雙凡人的手，其中蘊含的力量，足以輕易捏碎金石！
“這……就是力量……”
方陽低聲喃語，臉上抑制不住地浮現出狂喜與激動。
他緩緩抬起右手，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火。”
嗡！
丹田氣海中的火屬性靈力，如臂使指，瞬間響應！一股灼熱的能量順着經脈狂涌至掌心。
一縷小小的火苗，憑空在他拳鋒之上燃起，從最初的搖曳不定，到迅速穩定下來，化作一團拳頭大小、不斷跳躍的赤紅色火焰。
火焰靜靜燃燒，散發着驚人的熱量，卻未傷及他皮膚分毫。
靈氣化形，附着於身！
這正是練氣境修士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標志！
僅僅一夜！
從一個對修煉一無所知的百歲凡人，到如今，成爲一名貨真價實的練氣境一重修士！
“這就是……極品火靈根嗎？”
方陽看着拳上的火焰，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撼。他本以爲，自己年老體衰，就算有逆天靈根，修煉速度也必然大打折扣。
現在看來，他錯得離譜！
八十次洗髓，早已將他這副蒼老的軀殼，打造成了萬古罕見的無垢道體！年齡，非但不是劣勢，反而，他那兩世爲人磨礪出的堅韌心性，成了他駕馭這股力量最穩固的基石！
就在此時！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提示音，在他腦海中炸響！
【恭喜宿主成功引氣入體，步入練氣境初期！】
【獲得新手突破獎勵：“聚氣丹*1瓶（10顆）”。（效果：輔助練氣期修士快速恢復靈力，少量提升修爲。）】
來了！
方陽心中一動。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熟悉的機械警告音再次響起。
【警告！系統計算單元溢出…％&￥…正在重置校準…】
【恭喜宿主，獎勵已自動乘以“八十”，成功收入系統空間：“聚氣丹*80瓶（共800顆）”！】
方陽的神識探入系統空間，看着那瞬間堆成一座小山、散發着濃鬱藥香的白玉瓷瓶，饒是他兩世爲人的心境，嘴角都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八百顆聚氣丹！
這玩意兒應該值不少錢吧，其他外門弟子肯定也都需要。
方陽心中驚喜不已，但臉上卻迅速恢復了古井無波。
財不露白！
這道理，他比誰都懂。
他散去拳上的火焰，感受着體內那股溫順而又充滿爆發力的靈力，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慕容宇那張扭曲的臉，以及趙長老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別急。
賬，要一筆一筆地算。
而現在……
方陽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那股腥臭的味道，嫌棄地皺了皺眉。
當務之急，是先洗個澡。
他推開練功房的門，刺眼的陽光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就在他準備去院子裏的水井打水時，耳朵卻猛地一動。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正從院外由遠及近。
不止一人。
方陽眼神一凝，瞬間收斂了全身所有的氣息，那雙剛剛還精光四射的眸子，再次恢復了那種人畜無害的渾濁。
他杵着拐杖，顫巍巍地走到院門口，仿佛一個被吵醒、正準備開門看看情況的普通老頭。
腳步聲在院門外停下。
緊接着，一道沒好氣的聲音響起，穿透了門板，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是新來的弟子嗎？開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