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雲州最終還是灰溜溜地去清洗了自己。
然而,當他換了衣服,重新踏入桑晚意的房間時。
卻見她早已熄了半屋的燈,只留一盞孤燈在床前。
“夫君,”她隔着一道珠簾,聲音平靜地傳來。
“我忽感不適,恐是風寒,已喚人加了一床被子。夫君若不嫌棄病氣,便請自便。只是......若過了病氣給夫君,耽誤了您明日上朝,那便是晚意的罪過了。”
她一番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她病了。
你若硬要同房,便是你不體恤病妻。你若因此染病,更是你自己的錯。
裴雲州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
他堂堂裴家大少爺,竟被一個女人用規矩和體貼拿捏得死死的!
“好......你好得很!”
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終只能狠狠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地離去。
“公事”辦不成了,他只能回自己的書房,睡了個冰冷的硬榻。
第二晚,他不死心,又來了。
桑晚意這次連珠簾都沒讓他進,只是讓翠燕傳話。
“回稟大少爺,我家夫人的小日子......提前來了。紅帳之內,血光不吉,恐沖撞了大少爺的文運。”
裴雲州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風寒!月事!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巧合,更無法反駁的理由嗎?
他明知她是故意的,卻偏偏發作不得!
在規矩面前,他這個自詡的讀書人,竟是半點便宜都占不到。
一連兩晚,他都吃了閉門羹。
到了第三晚,裴雲州喝了點酒,壯了膽,他就不信這個邪。
他一腳踹開了院門,不等丫鬟通報,便徑直闖入了桑晚意的臥房。
“桑晚意,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他帶着一身酒氣,滿臉猙獰地喊道。
“風寒?月事?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今夜,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給我盡嫡妻的本分!”
桑晚意正坐在桌前,擦拭着一根碧玉簪。
見他闖入,她連眉毛都未曾動一下,只是淡淡地開口:“夫君,你醉了。”
裴雲州被她這副冷漠的姿態徹底激怒,他猛地撲了過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床榻的方向拖去。
“我今夜便要看看,你這貞潔烈女的戲碼,還能演到幾時。”
他力氣極大,桑晚意被他拽得一個趔趄。
眼看着那張虛僞的臉就要壓下來,桑晚意眼底的殺意,轟然爆開!
她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緊了那根尖銳的玉簪,正準備不顧一切地刺向他身上的穴位,讓他嚐嚐什麼叫生不如死——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丫鬟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裏帶着哭腔:
“大少爺您快去看看吧!二夫人,她......她忽然腹痛不止,疼得在床榻打滾!”
這聲尖叫,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裴雲州所有的欲火和怒火。
“你說什麼?”他猛地鬆開桑晚意,那張漲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婉婉她......她怎麼了?”
“奴婢不知啊,就方才......忽然就喊疼......大少爺您快去吧!”
“婉婉!”裴雲州心膽俱裂,哪裏還顧得上桑晚意半分。
他一把推開擋路的丫鬟,提着袍子就往外沖,那焦急的模樣,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
桑晚意站在原地,緩緩地撫平了被他抓皺的衣袖。
她那只握着玉簪的手,也慢慢鬆開。
腹痛?
她的眸子,沉了沉。
不對。
前世的這個時候,根本無事發生。
桑婉婉的身子,一直好得很,直到她母憑子貴。
這一世,怎麼會突然腹痛?是苦肉計,還是......另有隱情?
裴雲州剛沖到院門口,一個冷靜的聲音,便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夫君,且慢。”
裴雲州猛地回頭,只見桑晚意已經披上了一件外袍,神色平靜地走了出來。
“你還想做什麼?”他怒吼道。
“夫君誤會了。”
桑晚意神色坦然說道:“妹妹半夜急症,我身爲姐姐,豈有安坐之理?我與你同去。”
她看着裴雲州那錯愕的表情,繼續有理有據地說道:
“一來,我是去探望妹妹,此乃人之常情。二來,妹妹的院子,只有丫鬟婆子,若真是出了大事,連個能主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又讓人說了閒話?”
一番話,又將規矩抬了出來,堵死了裴雲州所有的拒絕。
裴雲州心急如焚,哪裏還顧得上細想,只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不耐煩地吼道:“隨你!快點!”
兩人一前一後,帶着各自的丫鬟和小廝,匆匆趕往桑婉婉的清雅居。
一進院門,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
裴雲州一腳踹開房門,只見桑婉婉正趴在床上,臉色慘白,冷汗涔涔,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
“婉婉!”
裴雲州撲了過去,將她一把摟入懷中,心疼得聲音都在發抖。
“你怎麼了?別怕,我來了!我在這裏!”
“姐夫......”
桑婉婉一見到他,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她虛弱地抓住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帶雨。
“我好疼......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
她哭着,卻用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向了站在裴雲州身後的桑晚意。
當她看到桑晚意那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時,她的身子,不易察覺地僵了一下。
桑婉婉哭得更凶了,往裴雲州懷裏縮了縮,仿佛桑晚意是什麼洪水猛獸,。
“姐姐,你......你怎麼也來了?對不起,我是不是又打擾到你和雲州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肚子真的好疼......”
她這番話,茶藝登峰造極。
既是撒嬌,也是告狀,更是在提醒裴雲州。
裴雲州猛地回頭,狠狠地瞪了桑晚意一眼。
桑晚意視若無睹。
她看着床上那對“苦命鴛鴦”演戲,目光平靜地掃過房間。
最後,落在了那個背着藥箱,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局促的年輕郎中身上。
“郎中,”桑晚意開口了,她的聲音,在這混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而冷靜。
“二夫人,究竟是何病症?”
那年輕郎中被她這一點名,嚇了一跳,連忙躬身行禮。
裴雲州也反應過來,怒吼道:“對!你到底是怎麼看病的!婉婉她到底怎麼了?”
“這......”
“有話快說!”
郎中被他一吼,索性心一橫,一撩袍子跪了下來,臉上卻堆滿了笑容。
“恭喜裴府!恭喜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