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墨的腳踩在刹車上的瞬間,就知道不對勁了。

不是刹車失靈,是地面的觸感不對。輪胎壓過的路面傳來輕微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震動,像壓過了一排微小的凸起。多年的戰鬥直覺讓他後背發涼——這是地雷陣的觸發裝置,是壓力感應式的連環雷。

他想倒車,但已經晚了。

後視鏡裏,他看見路面升起十幾根金屬樁,每根樁頂都有紅色的指示燈在閃爍。樁與樁之間連接着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金屬絲,形成了一張將整輛車包裹在內的網。

“陷阱……”秦墨咬牙,手伸向副駕駛座位下的緊急按鈕——那是守序之眼車輛的標配,按下後會彈出防護罩,能抵擋普通爆炸。但他知道,簡長生不會用普通爆炸物。

果然,金屬樁沒有直接爆炸,而是開始釋放氣體。

淡紫色的煙霧從樁體上細密的孔洞中噴出,迅速在車周圍彌漫。煙霧接觸車窗的瞬間,玻璃開始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不是強酸,是某種能滲透金屬和玻璃的納米級氣溶膠。

秦墨立刻關閉所有通風口,但已經有一絲煙霧滲入車內。他聞到一股甜膩的氣味,像熟透的水果腐爛的味道。同時,腦袋開始發暈,視野邊緣出現重影。

神經毒氣。不是致死性的,是強效鎮靜劑,目的是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他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車窗——特制的穿甲彈,能打穿防彈玻璃。但手在抖,視線在模糊。他必須在自己完全昏迷前,打碎玻璃沖出去。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瞬間——

“別開槍!”

車外傳來喊聲。是葉清弦的聲音。

秦墨的手指停在扳機上。透過開始模糊的視線,他看見葉清弦從山林中沖出來,身後跟着蘇晴、嶽霆、嶽風。四人以驚人的速度沖向車輛。

“別過來!”秦墨吼道,但聲音被玻璃阻隔,外面聽不見。

葉清弦在距離車輛二十米的地方停下。她看着那些金屬樁和紫霧,胸口的眼睛圖案在劇烈發燙。鑰匙意識自動啓動,開始解析:

【檢測到復合型陷阱:地雷陣+神經毒氣+金屬束縛網。】

【威脅等級:B+。】

【建議:遠程解除觸發裝置,或強行突破束縛網。】

但鑰匙意識也給出了警告:

【警告:宿主身體負荷已達臨界點。繼續使用能力,有失控風險。】

失控。葉清弦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鑰匙意識會進一步蘇醒,會爭奪控制權。但秦墨在車裏,毒氣在滲入,她沒有選擇。

“蘇晴,帶着他們倆退後五十米。”葉清弦下令。

“你一個人——”

“退後!”

蘇晴咬牙,拉着嶽霆和嶽風後退。嶽霆想說什麼,但被蘇晴的眼神制止了。

葉清弦獨自向前走。每一步,胸口的灼痛就加劇一分。當她走到距離車輛十米時,皮膚下的銀色紋路已經蔓延到了脖子。她能感覺到,鑰匙意識在她體內“伸展”,像冬眠醒來的蛇,緩慢但堅定地占據她的身體。

【釋放我。】意念在她腦海中低語,【釋放我,我幫你救他。】

“不。”葉清弦在心裏說,“告訴我解除陷阱的方法,我自己來。”

【你做不到。這個陷阱用了七種不同的觸發機制,需要同時解除。你只有一雙手。】

“那就告訴我原理,我找漏洞。”

鑰匙意識沉默了一秒,然後傳遞來信息流。葉清弦的視野再次變化,陷阱的結構在她眼中透明化——金屬樁之間的能量流向,毒氣罐的壓力值,束縛網的應力點,地雷的埋設位置……

她看到了“漏洞”。

陷阱設計得很完美,但有一個缺陷:爲了確保毒氣能均勻釋放,所有金屬樁通過地下管道連接到一個主控罐。主控罐埋在路邊五米深的位置,理論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破壞。

但葉清弦不需要破壞主控罐,只需要幹擾它。

幹擾的方法,是用強烈的、混亂的情感沖擊,讓罐體內部的壓力感應器失靈。毒氣釋放是靠壓力控制的,感應器失靈,釋放就會停止。

強烈的、混亂的情感……

葉清弦轉身,看向蘇晴、嶽霆、嶽風。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她說。

“怎麼做?”

“想一件你們最痛苦的事,最憤怒的事,最絕望的事。”葉清弦說,“集中注意力,把那種情感‘想’出來。我會引導那些情感,沖擊陷阱的主控系統。”

三人面面相覷,但很快照做。

蘇晴閉上眼睛,想起了母親死前最後那個微笑。嶽霆想起了父親在悟道洞裏決絕的眼神。嶽風想起了自己因出身旁系而被家族排斥的童年。

痛苦、憤怒、絕望,三種強烈的情感在空氣中凝聚。普通人看不見,但葉清弦能看見——那是三團暗紅色的、扭曲的光,像受傷的心髒在跳動。

她伸出手,鑰匙意識啓動。銀色的紋路從她掌心伸出,像觸手一樣纏繞住那三團情感光,將它們引導、壓縮、融合,最終形成一枚暗紅色的、不穩定的能量球。

能量球在葉清弦掌心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她能感覺到裏面蘊含的破壞力——不僅是物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如果這枚能量球在這裏爆炸,周圍百米內的人可能會被情感沖擊直接震成瘋子。

但她控制住了。

“退後。”她對蘇晴三人說。

三人立刻後退。

葉清弦將能量球托起,瞄準路邊的一個位置——鑰匙意識標記出的主控罐正上方。然後,她鬆手。

能量球落下,接觸地面的瞬間,沒有爆炸,而是“沉”了進去。像石頭入水,悄無聲息地沒入泥土。

一秒,兩秒,三秒——

地面開始震動。

不是劇烈的震動,是細微的、高頻的震顫。金屬樁上的指示燈開始瘋狂閃爍,紫霧的噴出變得斷斷續續,束縛網上的金屬絲開始崩斷。

車內,秦墨感到毒氣的濃度在下降。他咬牙,用最後一點力氣,扣動扳機。

砰!

車窗碎裂。他撞開車門,滾出來,趴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視野依然模糊,但意識在恢復。

“秦墨!”葉清弦沖過去,扶起他。

“沒事……死不了……”秦墨喘息着看向那些開始失效的陷阱,“你……怎麼做到的?”

“以後再解釋。”葉清弦說,“我們先離開這裏。簡長生可能就在附近。”

話音剛落,掌聲響起。

很慢,很輕,但清晰的掌聲,從公路另一側的山坡上傳來。

簡長生站在那裏,還是那身花襯衫,手裏拋着硬幣。他身後站着六個人,都穿着編劇協會的戰鬥服,裝備精良。

“精彩,真的精彩。”簡長生微笑,“用情感沖擊幹擾機械裝置,這種思路我都沒想過。葉修復師,你總是能給我驚喜。”

葉清弦將秦墨護在身後,盯着簡長生:“你一直在看?”

“一直在看。”簡長生點頭,“從你們進悟道洞開始,我就在看。嶽震山的犧牲很感人,真的。但可惜,他白死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悟道洞的坍塌,也在我的計算之內。”簡長生說,“嶽震山用拳意化解了炸彈,但拳意本身,就是一種高純度的情感能量。那些能量在洞穴坍塌時被釋放,被山體吸收,然後……”

他指了指腳下。

“然後順着地脈,流向了這裏。流向了我提前布置好的‘接收裝置’。”

葉清弦低頭,看見地面開始發光。不是銀光,也不是金光,是暗紅色的、像凝固的血一樣的光。光從地底滲出,沿着復雜的紋路蔓延,很快覆蓋了整個陷阱區域。

那些紋路,葉清弦認得——是情感污染的輸送管道。

“你在吸收嶽震山的拳意?”

“不止他的,還有悟道洞裏七十二位先祖的,還有林婉屍體裏殘留的,還有……”簡長生頓了頓,笑容加深,“還有剛剛,你們釋放的那三團痛苦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在流向同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我的‘賭桌’。”簡長生拋起硬幣,接住,看了一眼,“正面。看來今天運氣站在我這邊。”

他身後的六個人同時舉槍,不是普通槍支,是特制的發射器,槍口對準葉清弦等人。

“現在,葉修復師,我給你兩個選擇。”簡長生說,“第一,主動跟我走,交出陳硯,我放過你的同伴。第二,我殺了他們,然後強行帶走你。選吧。”

葉清弦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硬拼不可能。對方六個人,裝備精良,而且簡長生本身實力不明。她們這邊,秦墨中毒未愈,嶽霆虛弱,嶽風實力一般,蘇晴雖然能打但雙拳難敵四手。

逃?陷阱區雖然部分失效,但簡長生肯定還有後手。而且陳硯還在車上,她們不能丟下他。

談判?簡長生這種賭徒,不會接受談判,他只接受賭局。

除非……

“我選第三個。”葉清弦說。

“哦?”簡長生挑眉,“什麼第三個?”

“跟你賭一局。”葉清弦向前走了一步,“你最喜歡賭,不是嗎?那我跟你賭。賭注是:我贏了,你放我們走。你贏了,我跟你走,而且陳硯也給你。”

簡長生的眼睛亮了:“有意思。賭什麼?”

“賭你手裏的硬幣。”葉清弦說,“拋三次,猜正反。三局兩勝。”

簡長生笑了,笑得很開心:“你知道我最擅長什麼嗎?就是控制概率。跟我賭硬幣,你必輸。”

“不一定。”葉清弦說,“因爲我不猜正反,我猜……立起來。”

“立起來?”

“對。硬幣拋出去,落在地上,有三種可能:正面,反面,還有極小概率的——立起來,邊緣着地。”葉清弦盯着他,“我們就賭這個。三次拋擲,只要有哪怕一次,硬幣立起來了,就算我贏。沒有,算你贏。”

簡長生的笑容僵住了。

硬幣立起來的概率有多低?理論上存在,但實際中幾乎不可能。即使是能控制概率的他,要讓硬幣立起來,也需要極其精密的操控,而且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一。

“你在開玩笑。”他說。

“沒有。”葉清弦說,“你不敢賭嗎?你不是賭徒嗎?賭徒不就應該賭這種小概率事件嗎?”

簡長生盯着她,眼神在評估。他在計算,計算這個賭局的風險,計算葉清弦的意圖,計算一切可能性。

最終,他笑了。

“好,我賭。”他說,“但條件要改。三次拋擲,只要有一次立起來,就算你贏。但如果三次都沒有立起來……你不光要跟我走,還要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有控制概率的能力。”

葉清弦知道,他在試探。試探她是否了解他的能力來源,是否知道“醜脈”的秘密。

“可以。”她說。

“那麼,開始吧。”

簡長生拿出那枚硬幣。很普通的硬幣,一面是數字,一面是花紋。他在手裏掂了掂,然後,高高拋起。

硬幣在空中旋轉,反射着午後的陽光,像一顆小星星。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它。

葉清弦沒有。她閉上眼睛,集中全部注意力在胸口的眼睛圖案上。

【解析目標:硬幣的運動軌跡、空氣阻力、重力、風力、簡長生施加的控制力……】她下令。

鑰匙意識啓動。這一次,葉清弦沒有壓制它,反而主動“邀請”它深入。她需要鑰匙意識的所有計算力,需要那種能解析規則的能力,來對抗簡長生的概率操控。

代價是巨大的。她能感覺到,鑰匙意識在歡呼,在瘋狂地涌入她的意識。銀色的紋路已經爬滿了她的半邊臉,左眼的瞳孔開始變成銀色。

但她忍住了。

【解析完成。】

【硬幣當前旋轉速度:每秒87轉。】

【重力加速度:9.8m/s²。】

【風力:0.3m/s,方向東北。】

【簡長生的控制力:施加了逆時針扭矩,試圖讓硬幣以正面朝上的概率提升至73%。】

【計算硬幣立起來的條件。】葉清弦下令。

【計算中……】

【需要滿足:硬幣下落時,邊緣與地面夾角小於0.5度,且接觸點剛好是重心所在線。】

【概率:0.00017%。】

【建議:幹擾簡長生的控制力,或改變局部重力場。】

幹擾控制力,葉清弦做不到。但改變局部重力場……

鑰匙意識給出方案:【以第七鑰匙權限,臨時修改半徑三米內的重力規則,持續時間0.3秒。但警告:此操作會嚴重消耗宿主生命能量,預計縮短壽命3-5年。】

縮短壽命。

葉清弦沒有猶豫。

【執行。】

硬幣開始下落。

簡長生的表情很輕鬆。他已經計算過了,在他的控制下,硬幣正面朝上的概率是73%,反面26%,立起來的概率不到1%。三次機會,葉清弦贏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就在硬幣即將落地的瞬間——

葉清弦伸出了手。

不是去接硬幣,是向着硬幣下方的地面,虛虛一按。

瞬間,以硬幣爲中心,半徑三米內的地面,重力消失了。

不是完全消失,是減到了原來的十分之一。硬幣下落的軌跡突然改變,像在慢鏡頭中一樣,緩緩地、緩緩地飄向地面。

簡長生的臉色變了。他想重新控制,但重力場的改變讓他的計算全部失效。硬幣不再受他控制,而是遵循着新的物理規則——在幾乎無重力的狀態下,翻滾,旋轉,最後,輕輕地、輕輕地,邊緣觸地。

然後停住。

立在那裏。

像一尊小小的紀念碑。

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枚立在地上的硬幣。陽光從側面照過來,在硬幣邊緣投下一圈細小的光暈。

“不可能……”簡長生喃喃。

“沒有什麼不可能。”葉清弦收回手,踉蹌一步,被蘇晴扶住。她的臉色蒼白得像鬼,左眼的銀色在迅速褪去,但銀色紋路沒有消退,反而更深了。她能感覺到,生命在流失,像沙漏裏的沙。

但她贏了。

“第一次,立起來了。”葉清弦看着簡長生,“按照約定,你輸了。放我們走。”

簡長生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再到……狂喜。

“你修改了規則。”他說,聲音裏帶着興奮,“你以第七鑰匙的權限,臨時修改了局部物理規則。這不是心錨的能力,這是……這是‘編劇’級別的力量。葉清弦,你比我想的更有價值。”

他揮手,身後的六人放下槍。

“我說話算話。你們可以走。”他說,“但記住,這只是第一局。遊戲還會繼續。下一次,賭注會更大。”

葉清弦沒有回答。她對蘇晴說:“扶秦墨上車。嶽霆,嶽風,你們也上車。我們走。”

“陳硯呢?”秦墨問。

“在車上,還昏迷着。”

幾人快速上車。葉清弦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車子緩緩倒出陷阱區,那些金屬樁已經全部失效,紫霧散去。

離開前,葉清弦看了一眼後視鏡。

簡長生還站在那裏,彎腰撿起了那枚立着的硬幣。他把硬幣放在掌心,看了很久,然後抬頭,對着遠去的車輛,揮了揮手。

嘴型在說:“下次見。”

車子駛出山路,重新回到國道。

車裏一片沉默。秦墨在副駕駛座上喘氣,毒性還沒完全消退。蘇晴在後座照顧嶽霆和嶽風,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傷。陳硯躺在最後一排,依然昏迷。

葉清弦握着方向盤,手在抖。

不只是因爲脫力,還因爲恐懼。

她剛才做了什麼?她修改了重力規則。雖然只有0.3秒,只有三米範圍,但那確實是“編劇”級別的力量——是只有“最初的演員”那種存在才能做到的事。

鑰匙意識在蘇醒,在變強。而她,正在被它同化。

“葉清弦。”秦墨開口,聲音沙啞。

“嗯?”

“你的臉……”

葉清弦看向後視鏡。鏡子裏,她的左半邊臉,從額頭到下巴,布滿了銀色的紋路。紋路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而是形成了某種復雜的、像電路圖一樣的圖案。最詭異的是,左眼的瞳孔,現在是銀色的,而且瞳孔的形狀,變成了一只豎着的眼睛。

鑰匙的印記,已經侵蝕到了她的面部。

“沒事。”她移開視線,“我們先離開山城。簡長生雖然放我們走,但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守序之眼的追兵可能也快到了。”

“我們去哪兒?”

“古城。”葉清弦說,“韓蒙的信裏說,去找忘塵高僧,他能幫我控制鑰匙。”

“古城在西北,離這裏一千多公裏。我們的車撐不到那裏。”

“先到下一個城市,換車,補充物資。”葉清弦看了一眼油表,“油還夠開兩百公裏。前面是臨山市,那裏有守序之眼的安全屋,韓蒙以前告訴過我位置。我們去那裏休整,然後……”

她頓了頓。

“然後,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看着我。”葉清弦說,聲音很輕,“如果我……如果我開始變得不像我了,如果我被鑰匙控制了,殺了我。”

車裏一片死寂。

“葉清弦——”秦墨想說什麼。

“聽我說完。”葉清弦打斷他,“鑰匙意識在侵蝕我。每次使用力量,侵蝕就加深一分。剛才那次,我感覺到……它開始讀取我的記憶,開始模仿我的思維。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完全變成‘我’,而真正的我,會消失。”

她看向後視鏡,看着鏡子裏那張半人半怪物的臉。

“所以,我需要你們做我的保險。如果我失控,如果我開始傷害無辜的人,殺了我。然後,帶着陳硯去古城,找忘塵。陳硯是第一把鑰匙的容器,他是封印的關鍵。保住他,就還有希望。”

蘇晴開口:“我不會殺你。”

“你必須殺。”

“我不會。”蘇晴重復,眼神堅定,“你救了我,讓我重新活過來。所以,我也會救你。如果你被控制了,我會把你打暈,綁起來,然後帶你去古城,讓那個高僧把你治好。但殺你?不可能。”

嶽霆也開口:“我也不會。我父親犧牲自己,是爲了讓我們活下去,不是讓我們自相殘殺。”

嶽風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秦墨沉默了很久,最終說:“我不會讓你死。但如果你真的失控……我會打暈你,然後帶你去治療。這是我能做的最大讓步。”

葉清弦看着他們,這些認識不久、卻願意爲她拼命的人。心裏有什麼東西在鬆動,在融化。

鑰匙意識傳來警告:【情感波動檢測。建議壓制情感,以維持理性狀態。】

這次,葉清弦沒有聽它的。

“謝謝。”她說。

車子在國道上飛馳。夕陽西下,天邊被染成血色。

葉清弦看向遠方,看向古城的方向。

還有一千公裏。

還有三個月。

她必須趕到那裏,控制住鑰匙,然後……去救姐姐,去救陳琳,去結束這一切。

在那之前,她必須活下去。

無論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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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他們抵達臨山市。

這是一個中型工業城市,空氣裏有淡淡的煙塵味。葉清弦按照記憶,將車開到城西的一個老舊小區。小區很破,住的多是老人和外來務工人員,不起眼。

她把車停在一棟六層樓房的後面,帶着衆人上樓。頂樓603室,門是普通的鐵門,但鎖是特制的。葉清弦輸入密碼——韓蒙的生日加她的叛逃日。

門開了。

裏面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套房,陳設簡單但齊全。有食物,有水,有藥品,還有幾套換洗衣服。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完整的醫療箱,和一台加密通訊設備。

“先處理傷口,休息。”葉清弦說,“蘇晴,你警戒。秦墨,你聯系林文遠,告訴他我們的位置,讓他準備新的身份和車輛。嶽霆,嶽風,你們倆照顧陳硯,給他換藥,注意他的生命體征。”

分配完任務,葉清弦走進臥室,關上門。

她需要處理自己身上的問題。

站在浴室鏡子前,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左半邊的銀色紋路沒有消退,反而在燈光下更明顯了。左眼的銀色豎瞳,冰冷地回望着她。

她伸手,觸碰那些紋路。不痛,不癢,只是冰涼,像金屬。

鑰匙意識在她體內“沉睡”了,剛才的爆發消耗了它大量能量。但它還在,像一顆種子,在她心髒的位置扎根,生長。

她需要找到控制它的方法,在它完全控制她之前。

葉清弦脫下上衣,檢查身體。紋路已經從胸口蔓延到了後背,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像電路圖又像魔法陣的圖案。圖案的中心,是心髒的位置,那裏有一個清晰的、立體的眼睛圖案——和她在悟道洞看到的那些眼睛一模一樣。

她嚐試“內視”,連接鑰匙意識。

沒有回應。鑰匙意識在休眠,拒絕溝通。

但另一種連接,自動建立了。

是和陳硯的連接。

隔着臥室的門,隔着客廳,她依然能感覺到陳硯的存在。微弱,但確實存在。像黑暗中的一點燭火,在風中搖曳,但沒有熄滅。

葉清弦走到門邊,手放在門上。她能“看見”——不是用眼睛,是用心錨的連接——陳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嶽霆在給他換藥。陳硯的呼吸很弱,但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她的心跳。

心錨是雙向的。他依賴她維持存在,她也依賴他保持清醒。

只要陳硯還活着,鑰匙意識就無法完全控制她。因爲陳硯的意識,是“第一鑰匙”的容器,是封印的一部分,是她的“錨”。

這給了她希望,也給了她責任。

她必須保護好陳硯,不惜一切代價。

門外傳來敲門聲。

“葉清弦,林文遠回消息了。”秦墨的聲音。

葉清弦穿上衣服,開門出去。

秦墨坐在通訊設備前,屏幕上顯示着林文遠的加密視頻。畫面裏的林文遠臉色凝重。

“葉修復師,你們的情況我了解了。”他說,“新身份和車輛已經準備好,明天早上會送到小區門口。但有個壞消息。”

“什麼?”

“守序之眼總部派出了‘清道夫’小隊,目標是清除你。領隊是沈驚鴻。”

葉清弦的心髒停了一拍。

沈驚鴻。韓蒙信裏提到過的人,編劇協會初代理論奠基人,因女兒之死叛逃的半瘋癲先知。他爲什麼會爲守序之眼工作?

“沈驚鴻不是守序之眼的人。”林文遠說,“但他和總部做了交易。他幫總部清除你,總部幫他找女兒——雖然我們都知道,他女兒已經死了三年了。”

“他什麼時候到?”

“最遲明晚。”林文遠說,“所以你們必須在明天中午前離開臨山。另外,還有一件事……”

他頓了頓,表情更加凝重。

“簡長生也在向臨山移動。他帶着六個人,開兩輛車,預計明天上午到。我不確定他是要繼續追捕你,還是……有別的事。”

葉清弦明白了。簡長生輸了賭局,但他不會罷休。他要麼是來繼續追捕,要麼是來……看戲。看她和沈驚鴻的沖突,看她和守序之眼的對決。

“我知道了。”葉清弦說,“謝謝你的情報。”

“葉修復師,最後說一句。”林文遠看着她,“沈驚鴻很危險。他不是簡長生那種賭徒,他是真正的瘋子。他爲了找女兒,什麼都做得出來。如果你遇到他……逃。不要試圖對抗,逃。”

屏幕暗下。

葉清弦轉身,看向客廳裏的所有人。

秦墨、蘇晴、嶽霆、嶽風,還有昏迷的陳硯。

“我們明早五點出發。”她說,“目標:古城。但在那之前,我們要先甩掉兩批追兵。一批是簡長生,一批是沈驚鴻。任務很艱巨,但必須完成。”

“我們該怎麼做?”蘇晴問。

葉清弦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燈火。

“分頭行動。”她說,“我和陳硯一組,吸引追兵。你們四個一組,暗中前往古城。在古城外匯合。”

“不行!”秦墨立刻反對,“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這是最優解。”葉清弦轉身,看着他,“陳硯是第一鑰匙容器,我是第七鑰匙容器。追兵的目標是我們倆。如果我們和你們分開,追兵會主要追我們,你們的壓力就小了。而且……”

她頓了頓。

“而且,我需要你們先到古城,找到忘塵高僧,告訴他情況,讓他提前做準備。如果我帶着陳硯直接去,可能會把追兵也引過去,到時候古城也會陷入危險。”

秦墨想反駁,但找不到理由。葉清弦說的是對的,這是戰術上的最優解。

“我和你一起。”蘇晴說。

“不,你和秦墨一起。”葉清弦說,“秦墨受傷,嶽霆嶽風實力不足,需要你保護。而且,你們四個在一起,才能發揮最大戰力。我一個人,機動性更強,反而容易脫身。”

蘇晴咬牙,但最終點頭。

“那就這麼定了。”葉清弦說,“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分頭行動。”

衆人各自去休息。葉清弦回到臥室,坐在床邊,看着窗外的夜色。

胸口的眼睛圖案在隱隱作痛。

鑰匙意識在夢中低語:【逃不掉的……他們都會找到你……不如釋放我……我能保護你……】

“閉嘴。”葉清弦在心裏說。

【你越來越像我了……理性……冷酷……爲了大局可以犧牲一切……】

“我不是你。”

【很快就是了……】

葉清弦躺下,閉上眼睛。

但她睡不着。

腦海裏反復回放着今天的畫面:嶽震山的犧牲,硬幣立起來的瞬間,簡長生最後的微笑,林文遠凝重的臉。

還有,即將到來的沈驚鴻。

她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不知道能不能甩掉追兵,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古城。

但她知道,她必須去。

因爲陳琳在等她。

因爲姐姐在等她。

因爲所有被困在這場悲劇裏的人,都在等她。

她必須成爲那個打開鎖的人。

而不是,被鎖困住的人。

窗外,夜色深沉。

臨山市的燈火,一盞盞熄滅。

而在城市邊緣的公路上,兩輛黑色越野車,正在夜色中,向着這座城市,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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