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奚言點頭的一瞬間，於戍州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又倒回沙發上。
他用前臂擋在額頭，閉着眼睛，發出重重的呼吸聲。
奚言看着這張消瘦的臉頰，眉眼緊蹙，嘴唇微張，胸膛明顯地一起一落，像是每一次呼吸都耗盡了全身力氣。
即便是天氣最熱，單子最多的一天，也沒見過他如此憔悴的時候。
房間裏除了水，找不到其他可以緩解的東西，附近更不可能有藥店。
奚言想了想，只能開口道：“你把車鑰匙給我，我下去拿行李，你洗個澡再睡會舒服點。”
於戍州聽後，沉默了片刻，又艱難坐起身。
使勁揉了把臉頰說：“我下去，你就在這等着。”
奚言見他身體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立馬拉住他：“我可以的，沒問題，真的。”
對上他疑惑的眼睛後，又趕緊拿出包裏的手機，當面撥通他的號碼。
“這樣吧，你躺在這裏別動，我全程和你通話，有需要你在下來。”
聽她這樣說，於戍州又才躺下，接通手機後交代了句：“小心點，別掛電話。”
“嗯。”
奚言出門後，直接朝停車場走去。
夜深人靜，四下裏不見人影，只有幾盞路燈發出清冷的光。
在一個郊區的單位裏，在一個幾乎全是男性的陌生地方，說不害怕是假的，從出門的那一刻心跳就狂跳不止。
但好在手機裏一直傳來沉重的呼吸聲，無形中給她壯膽，讓她安心不少。
“到了嗎？”於戍州在電話裏問。
“到停車場了，正在找車。”奚言小聲說。
“第二排中間，你看看。”
晚上視線受阻，奚言按照於戍州的指示找過去，繞了兩圈才他們的面包車。
“看到了。”
“嗯，鑰匙往右擰，包就在後排。”
“好，我知道。”
嘴上說知道，但從沒開過車的奚言，研究了好半天，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打開車門。
她不給電話裏說，電話裏也不催她。
等她拿到行李時，已是滿頭大汗。
正轉身打算離開，抬眼卻看見於戍州從遠處朝她走來。
“你怎麼下來了？”
電話還是通着，電話裏的人卻已經到了面前。
雖面色憔悴，但步伐還算堅定，已然看不出任何醉酒狀態。
於戍州見車門已鎖好，接過奚言手中的行李道：“再等一會兒，我都睡着了。”
奚言尷尬地笑了笑，默默地跟在後面。
回去的路，雖不再害怕，但心跳依然不止。
那個晚上，他們擔心的顧慮的，統統都沒發生。
實在太累了，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兩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極爲默契地在一個房間共度了一晚。
最後還是於戍州睡的沙發。
奚言第二天醒來時，沙發上已經沒人了，只看見於戍州給她發了條消息。
【去昨天那食堂吃飯，我還是老地方，你可以晚點來。】
奚言看了看時間，才8點。
她起床去衛生間洗漱，刷牙時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跟一個男生同住一個房間，竟踏踏實實睡了一整晚！
吃完飯見到於戍州時，他已經忙得滿頭大汗，正全神貫注拆一台機子。
“吃早飯了嗎？”於戍州見她來，隨口問。
“吃了，你呢？”奚言也隨口答，兩人的狀態就跟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沒吃能有力氣幹活兒？”於戍州忙着手裏的事，連頭也沒抬。
“身體呢？好些了嗎？”奚言又問。
“嗯。”
奚言肉眼看去，臉色的確已經恢復如初。
她突然想起手裏的東西又上前兩步。
“我看食堂有剛煮的銀耳湯，就給你打包了一盒。我手機查了一下，宿醉後喝這個能好受點。”
她將手裏的袋子打開，揭開塑料盒，伸手遞在他面前，“你先喝幾口吧，現在溫度剛剛好。”
於戍州轉頭看了她一眼，又盯着她手裏的盒子，也沒怎麼猶豫，停下手裏的活兒，接過來就咕嚕咕嚕大口喝起來。
沒一會兒功夫，一整碗銀耳湯被喝得一口不剩。
喝完後，隨口說了聲謝謝，就拎着盒子和袋子扔到旁邊的垃圾桶。
奚言開心地笑了笑，又問：“我能幫忙做些什麼？”
“暫時不需要，旁邊玩吧，一會兒有需要再叫你。”於戍州說完，又開始忙着手裏的事了。
奚言嘴上應着，卻也沒有真的去玩。
她就像以前一樣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偶爾搭句話，偶爾遞個東西，讓他也不至於這麼無聊。
“看了這麼久，看明白了嗎？”於戍州突然笑她。
奚言也笑了笑，“一些簡單的明白。”
於戍州看她一眼，“沒看出來這麼能幹？”
“誰叫師傅厲害！”
“我可沒承認你這個徒弟。”
“我認你這個師傅就行。”
一晚上的同居生活，竟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連對話也能摻雜着玩笑。
一天的活兒，就在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結束了。
誰都沒再提房間的事。
一是不想再給別人添麻煩，二是經過昨晚的和諧相處，同住一間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根本沒多大的事！
接下來的連續幾天都是這樣過的。
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普通夫妻檔，男的幹活，女的作陪，羨煞旁人。
前面幾天奚言的確沒什麼事可做，最多偶爾遞個東西，一天下來連汗都沒出。
直到第五天，於戍州遇到幾個狀況復雜的機子，奚言的工作量也才跟着多了。
一會兒跑腿去車上拿工具，一會兒搭把手抬東西，一天下來幾乎沒停過。
晚上回到房間已是九點過，奚言洗漱完後一身疲倦地躺在床上。
正準備熄燈睡覺時，卻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對勁，肚子無緣由地隱隱作痛。
她忍了會兒，實在沒忍住就起身去了廁所，可進去後，便遲遲沒見出來。
於戍州自然是還沒睡，幾分鍾後察覺到不對勁，從沙發上爬起來在門口問了聲：“奚言？”
裏面半天沒出聲，於戍州敲了敲門，又喊了一聲：“奚言？”
“我沒事。”裏面的聲音小小的。
他皺着眉，“肚子不舒服？”
裏面又停頓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那個，於戍州……”
“怎麼？”
“能不能帶我出去買個東西？”
“現在？”於戍州感到納悶，想也沒想便問：“買什麼？”
裏面再度沉默。
可此時於戍州已經反應過來了，抓了抓頭發說：“你在房間等着，我去幫你買，出來把門反鎖。”
說完，沒等裏面回應，拿着手機和車鑰匙就開門出去了。
奚言坐在馬桶上，已經羞愧地滿臉通紅。
聽到關門聲後，她簡單做了處理，又趕緊出來將門反鎖。
看了看時間，已經10點多，也不知道於戍州能不能找到商店。
她記得那天來的時候，周圍荒涼無比，唯一看到的幾個小商店，都是附近農家戶開的，這個點估計早關門了。
眼看已過11點，於戍州還沒回來。
奚言實在不放心，便給他撥了一個電話，電話沒響兩聲便接通。
“到樓下了。”
她話還沒問出口，對方就搶先說了一句。
“好，那你慢點。”
奚言掛了電話，剛去門口把門打開，就聽見於戍州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她伸頭出去，只見一個高大俊朗的白衣少年，步履匆匆地從遠處走來。
少年目光平靜，面色微微泛紅，手裏提着一個大袋子，裏面裝着滿滿一袋東西。
記憶中的他，總是一身黑，總是一身汗。
奚言也是搬去他家後才知道，他其實也喜歡穿淺色，沙發上的身影總是淺色的。
就如此刻，洗漱完後，身上是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和一條卡其色休閒短褲。
清爽，幹淨，少年。
於戍州也看見了她，加快腳步走近問：“出來幹什麼？”
“你去哪裏買的？怎麼這麼久？”奚言跟着他進屋，順手把門反鎖。
“隔壁鎮上。”
於戍州把袋子放桌上，從中拿出一個保溫杯和一大袋速溶的生姜紅糖水。
然後指了指袋子裏的東西說：“不知道買得對不對，你自己拿去看看。”
奚言也沒多問，紅着一張臉便提着袋子進了衛生間。
打開一看，日用的夜用的好幾包，牌子也是經常在電視上能看到的牌子。
收拾完出來後，一壺熱水剛好燒開。
見於戍州拿着保溫杯去衛生間洗了洗，出來問：“這東西喝幾袋？”
他指的是速溶生姜紅糖水。
奚言趕緊接過來說：“我自己來吧，你去休息。”
於戍州聽後也不堅持，遞給她後轉身去了衛生間，出了一身的汗，他需要再洗個澡。
關門時說：“你要睡的話直接關燈，不用管我。”
“嗯。”
奚言喝完紅糖水後身體舒服很多，加上白天太累，躺下沒多久後便睡意來襲。
迷迷糊糊時，好像聽到浴室關水的聲音，又聽到不明顯的腳步聲。
腳步聲向她靠近了些，停頓了一會，又離她遠去……
如果在以前，這一連串的聲音足以讓她恐懼。
可此時，她只想一動不動地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