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民辦中學的放學鈴聲響起時，天色已經昏暗。十一月的省城，天黑得越來越早，五點鍾就已經需要路燈照明。
吳帆背着書包走出校門，習慣性地掃視四周。自從那天被黑蓮的探子跟蹤後，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用神識探查周圍環境，雖然每次只能維持幾息時間，但足以發現危險。
今天一切正常。
街上的學生三三兩兩，說笑着往家走。賣烤紅薯的小販推着車，炭火的暖意和紅薯的甜香在寒風中飄散。幾個混混蹲在街角抽煙，但看見吳帆，都低下頭——王虎的手腕現在還腫着，他們知道這個新來的不好惹。
吳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進一條小巷。他要去新華書店買幾本參考書，陳守一說要多看數學和物理，對修煉陣法有幫助。
巷子很深，兩邊是高高的圍牆，路燈昏暗。走到一半時，吳帆忽然停下腳步。
太安靜了。
剛才還能聽見主街上的喧囂，現在卻一片死寂。連風聲都停了，空氣凝滯得像固體。
而且，溫度在下降。
不是自然的降溫，而是一種陰冷的、帶着邪異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吳帆立刻運轉法力，隱息玉全力催動，同時從懷裏掏出三張五雷符，夾在指間。
“出來吧。”他平靜地說。
黑暗中，走出四個人。
爲首的是個中年男子，穿着黑色風衣，戴着手套，臉上有一道從額頭斜跨到下巴的刀疤——正是化工廠逃脫的刀疤劉。他身後跟着毒娘子，還有兩個陌生的黑衣人，一胖一瘦，都蒙着面。
“小子，我們又見面了。”刀疤劉冷笑，“上次讓你跑了，這次看你怎麼跑。”
吳帆心裏一沉。四個對手，而且都是煉氣八層以上。刀疤劉更是煉氣九層，半只腳踏入築基期。硬拼絕對打不過。
他悄悄捏碎了藏在袖子裏的一枚玉符——這是陳守一給他的求救信號，捏碎後師叔能感應到位置。
“你們想怎樣？”吳帆拖延時間。
“很簡單，跟我們走。”刀疤劉說，“或者，我們打斷你的腿，拖着你走。”
毒娘子嬌笑：“小弟弟，別反抗了。姐姐會好好疼你的，保證讓你……”
話音未落，吳帆已經動了。
他不能等師叔來，必須先發制人，制造混亂，才有機會逃跑。
三張五雷符同時激發，但不是射向敵人，而是射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巷子兩邊的牆壁，和頭頂的電線。
轟！轟！轟！
雷光炸開，磚石飛濺，電線斷裂，火花四射。整條小巷瞬間陷入黑暗和混亂。
借着這個機會，吳帆轉身就跑。
但不是往巷口跑，而是往巷子深處跑——那裏有堵牆，翻過去就是另一條街。
“想跑？”刀疤劉怒吼，身影如電，瞬間追到吳帆身後，一掌拍出。
掌風帶着腥臭，顯然練的是毒掌。
吳帆不回頭，反手一張驅邪符貼在背後。
砰！
毒掌擊中符紙，符紙炸開，金光閃爍，將毒氣淨化大半。但殘餘的掌力還是打在吳帆背上，他悶哼一聲，借力向前沖得更快。
距離圍牆還有三丈。
毒娘子手腕一抖，三枚毒針悄無聲息地射向吳帆後心。
吳帆神識察覺到危險，猛地側身，毒針擦着衣襟飛過，釘在牆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兩丈。
那兩個黑衣人也追上來了。胖的那個掏出一面黑色小旗，搖動間，無數黑氣涌出，化作一只鬼爪抓向吳帆。瘦的那個則口念咒語，地面突然冒出幾根骨刺，封住去路。
前有骨刺，後有鬼爪，左右是牆，上天無路。
絕境。
但吳帆沒有慌。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同時掐訣。
左手陽雷，右手陰雷。
這是《雷法精要》裏記載的“陰陽雷爆”，將兩種屬性相反的雷力壓縮在一起，瞬間引爆，威力倍增。但極難控制，稍有不慎就會在手中炸開。
生死關頭，顧不了那麼多了。
“陰陽合一，雷爆！”
吳帆將兩團雷力猛地合在一起，然後向前一推。
不是推向敵人，而是推向地面。
轟隆隆——
地面炸開一個大坑，泥土碎石沖天而起，煙塵彌漫。骨刺被炸碎，鬼爪被震散，連圍牆都塌了一段。
吳帆被爆炸的氣浪掀飛，但他早有準備，在空中調整姿勢，穩穩落在圍牆另一邊。
咳出一口血，背上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拔腿就跑。
“追！”刀疤劉氣急敗壞，四人翻過圍牆，緊追不舍。
吳帆專挑小巷跑，七拐八拐，想甩掉追兵。但刀疤劉顯然對這片很熟，總能抄近路堵截。
這樣下去不行。
法力消耗過半，內傷不輕，再跑下去會被耗死。
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反擊。
吳帆看到前方有一棟廢棄的工廠廠房，大門虛掩。他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廠房很大，空蕩蕩的，只有幾台生鏽的機器和堆積的廢料。月光從破碎的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吳帆躲到一台機器後面，迅速吞下一顆益氣丹，同時掏出療傷符貼在背上。丹藥和符咒的雙重作用下，傷勢暫時穩住。
他屏住呼吸，神識收斂到最小範圍，只覆蓋周圍三米。
幾秒鍾後，刀疤劉四人追了進來。
“分頭搜。”刀疤劉下令，“他受傷了，跑不遠。”
四個人分散開來，在廠房裏搜尋。
吳帆透過機器的縫隙，能看見毒娘子正朝這邊走來。她手裏把玩着一枚綠色的珠子，那是“尋蹤珠”，能感應到生靈的氣息。
麻煩了。
吳帆大腦飛速運轉。硬拼打不過，躲也躲不了多久，怎麼辦？
他看向廠房深處。那裏堆着一些化學原料的桶，雖然已經廢棄多年，但誰知道裏面還有什麼殘留。
一個計劃在腦中成形。
風險很大，但值得一試。
吳帆悄悄移動，繞到另一個機器後面。他撿起一塊鐵皮，用力扔向遠處。
哐當！
聲音在寂靜的廠房裏格外清晰。
“在那邊！”刀疤劉立刻帶人沖過去。
趁這個機會，吳帆迅速跑到化學原料桶旁。他不敢用雷法——萬一引爆就同歸於盡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火符，貼在其中一個桶上，然後快速退回陰影中。
刀疤劉四人撲了個空，發現是鐵皮，知道上當，正要返回繼續搜索，突然看見化學原料桶那邊有火光。
“不好！”刀疤劉臉色大變，“他要引爆！”
話音未落，火符已經燃燒。
但吳帆計算得很準，火符的溫度不足以立刻引爆化學原料，只是點燃了桶表面的油污。
火焰升起，黑煙滾滾。
“他在聲東擊西！”毒娘子尖叫，“快滅火！”
胖黑衣人掏出一面水旗，正要施法，吳帆出手了。
這次不是雷法，而是從《雷法精要》裏學的一招“電光步”——將雷力灌注雙腿，瞬間爆發極速。
他如一道電光，射向離他最近的瘦黑衣人。
瘦黑衣人正在警惕四周，沒想到吳帆會主動攻擊，倉促間舉起骨杖格擋。
但吳帆的目標不是他。
在即將撞上的瞬間，吳帆猛地轉向，從瘦黑衣人身邊擦過，同時一把搶過他腰間的布袋——那是裝法器和符咒的儲物袋。
“你！”瘦黑衣人大怒，反手一爪抓來。
吳帆已經退開，打開布袋，看也不看，抓出一把東西就往四人中間撒去。
那是十幾張符咒，各種類型都有：火符、冰符、毒符、迷魂符……
符咒在空中激發，火焰、冰錐、毒霧、迷煙同時爆發，將四人籠罩。
“小心！”刀疤劉怒吼，撐起護體罡氣。
混亂中，吳帆又動了。
他這次的目標是毒娘子。
這個女人威脅最大，毒功防不勝防，必須先解決。
毒娘子正被迷煙嗆得咳嗽，突然感覺背後一涼。她本能地向前撲倒，但已經晚了。
吳帆的掌心雷，壓縮到極致，只有指頭大小，顏色深紫，無聲無息地印在她後心。
噗嗤。
雷力透體而入，在她心髒處爆發。
毒娘子身體一僵，低頭看着胸口透出的電光，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她張嘴想說什麼，但涌出的只有黑血。
“三妹！”刀疤劉目眥欲裂，一刀斬向吳帆。
這一刀含怒而發，刀氣如虹，封鎖了吳帆所有退路。
吳帆不退反進，迎着刀光沖去。
在刀氣及體的瞬間，他身體詭異地一扭，像一條遊魚，從刀氣的縫隙中穿過——這是《雷法精要》裏的“雷光閃”，模擬閃電的曲折軌跡，極難掌握，但關鍵時刻能救命。
擦着刀鋒而過，吳帆已經沖到刀疤劉面前，兩人距離不到三尺。
這麼近的距離，長刀反而施展不開。
吳帆右手並指如劍，指尖電光閃爍，直刺刀疤劉咽喉。
刀疤劉不愧是煉氣九層，臨危不亂，棄刀後仰，同時一腳踢向吳帆小腹。
砰！
兩人同時中招。
吳帆的劍指擦過刀疤劉的脖子，留下一道焦黑的傷口。刀疤劉的腳踢中吳帆小腹，將他踢飛出去。
吳帆撞在牆上，又吐出一口血。小腹劇痛，肋骨可能斷了。
刀疤劉捂着脖子，鮮血從指縫滲出。傷口不深，但雷力侵入，讓他半邊身子麻痹。
“小子……我要你死！”他咬牙切齒，從懷裏掏出一枚黑色的丹藥，吞了下去。
丹藥入腹，刀疤劉身上的氣息暴漲，傷口迅速愈合，麻痹感消失，眼中泛起血光。
這是“爆血丹”，短時間內提升實力，但副作用極大，輕則修爲倒退，重則經脈盡毀。
但刀疤劉顧不上了。毒娘子死了，任務失敗，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拼了，殺了這小子，或許還能將功贖罪。
“殺！”他再次撲上，這次速度更快，力量更強，每一拳都帶着風雷之聲。
吳帆艱難躲閃，但差距太大。幾個照面，身上又添了幾處傷。
這樣下去，撐不到師叔來了。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兩個黑衣人。胖的那個正在滅火，瘦的那個因爲儲物袋被搶，正手忙腳亂地掏備用符咒。
有機會。
吳帆咬牙，硬抗刀疤劉一拳，借力沖向胖黑衣人。
胖黑衣人正在專心滅火，沒想到吳帆會沖過來，倉促間舉旗抵擋。
但吳帆的目標不是他，是他腳下的化學原料桶。
“給我爆！”
吳帆將最後一張火符，貼在桶上，同時全力激發。
這次不是點燃，是引爆。
轟！
化學原料桶炸開，火焰沖天而起，將胖黑衣人吞沒。爆炸的氣浪將吳帆和瘦黑衣人都掀飛出去。
吳帆早有準備，在空中調整姿勢，落地翻滾，卸去大部分沖擊力。但瘦黑衣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撞在機器上，口噴鮮血，昏死過去。
現在，只剩下刀疤劉了。
但吳帆也到了極限。法力耗盡，內傷嚴重，肋骨至少斷了兩根，站都站不穩。
刀疤劉雖然也受了爆炸波及，但爆血丹的效果還在，傷勢不重。他一步步走向吳帆，眼中滿是殺意。
“小子，你真的很能打。”他獰笑，“可惜，到此爲止了。”
吳帆背靠牆壁，緩緩站直。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那就戰到最後。
他從懷裏掏出最後一樣東西——那枚太極玉佩，青陽觀掌教信物。
師父說過，這玉佩裏蘊藏着歷代掌教的力量，危急時刻可以激發，但一生只能用三次。
現在是第一次。
吳帆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玉佩上。
“青陽歷代祖師在上，弟子吳帆，恭請神力！”
玉佩爆發出刺目的青光。
一股浩瀚、古老、神聖的力量，從玉佩中涌出，注入吳帆體內。
他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法力瞬間恢復，甚至突破了極限，達到了築基中期的水平。
但吳帆知道，這是暫時的。玉佩的力量只能維持一刻鍾，過後他會陷入虛弱，至少要休養一個月。
一刻鍾，夠了。
他睜開眼睛，眼中青紫電光流轉。
“現在，該我了。”
刀疤劉感覺到吳帆氣息的變化，臉色大變：“你……”
話沒說完，吳帆已經到了他面前。
不是電光步，而是“雷瞬”——短距離瞬移，築基期雷法的奧義之一。
一拳。
簡簡單單的一拳，沒有任何花哨。
但拳頭上，凝聚着玉佩的力量，凝聚着吳帆的意志，凝聚着青陽觀歷代祖師的信念。
刀疤劉想躲，但身體被這股氣勢鎖定，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拳頭越來越近，最後印在自己胸口。
沒有聲音。
沒有爆炸。
只有一道青光，從刀疤劉背後透出。
他低頭，看見自己胸口出現一個大洞，前後通透。傷口邊緣，血肉焦黑，但沒有血流出來——所有的生機，都在一瞬間被淨化了。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仰天倒下。
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吳帆站在原地，喘着粗氣。玉佩的力量開始消退，虛弱感如潮水般涌來。
但他不敢停留。這裏動靜太大，很快就會有人來。
他強撐着，走到瘦黑衣人身邊——這個人還活着，只是昏迷。
吳帆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下殺手。他不是嗜殺之人，而且留個活口，也許能問出情報。
他從瘦黑衣人身上搜出幾張符咒和丹藥，又撿起刀疤劉的長刀和儲物袋，然後拖着瘦黑衣人，踉蹌離開。
剛走出廠房，就看見陳守一和林晚匆匆趕來。
“吳帆！”林晚看見他渾身是血，驚呼一聲跑過來。
“我沒事。”吳帆勉強笑了笑，把瘦黑衣人扔在地上，“抓了個活的。”
陳守一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臉色凝重：“傷得不輕，先回去再說。”
他背起吳帆，林晚拖着瘦黑衣人，三人迅速離開。
在他們走後不久，幾道黑影出現在廠房裏。
看着滿地的狼藉和屍體，爲首的黑衣人沉默良久。
“刀疤劉死了，毒娘子死了，肥龍死了，瘦猴被抓了。”另一個黑衣人低聲說，“四個煉氣八層以上的好手，栽在一個築基初期的小子手裏……”
“他不是普通的築基初期。”爲首的黑衣人蹲下，檢查刀疤劉的屍體，“傷口有青陽觀的氣息，還有……一種更古老的力量。”
他站起身：“通知上面，目標危險等級提升到甲級。另外，查清楚那個小姑娘在哪。玄陰之體，必須得到。”
“是。”
黑影們迅速清理現場，將屍體和痕跡全部抹除，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那棟廢棄的廠房，在寒風中沉默佇立，見證着今晚的血腥與殺戮。
而吳帆的修真之路，又翻過了危險的一頁。
但前方，還有更多的挑戰，更多的敵人，更多的生死考驗。
他只能繼續向前。
一直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