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的火山,一旦被徹底引爆,其噴發出的能量,足以摧毀一切看似堅固的東西。
在“替考門”和“羞辱門”的雙重暴擊之下,沈知夏,這個曾經被捧上神壇的“法學女神”,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全港城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般的存在。
她的社交媒體賬號,被憤怒的網民們用各種污言穢語徹底攻陷,評論區裏,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各樣充滿了創意的、惡毒的詛咒。
【學術小偷!滾出港大!】
【蛇蠍毒婦!祝你和周臨川的婚禮,變成你們的葬禮!】
【建議警方立刻介入調查!高考替考,是嚴重的刑事犯罪!】
港城大學的官方網站和電話,也被潮水般涌入的、要求校方徹查此事、撤銷沈知夏學位和榮譽的抗議者們,給徹底擠爆了。校方迫於巨大的輿論壓力,不得不發布了一則聲明,稱“已經成立專項調查組,就網絡上反映的、關於本校沈姓教師的學術不端問題,展開嚴肅調查”。
這則看似“公事公辦”的聲明,無異於在沈知夏那本已搖搖欲墜的大廈上,又狠狠地,踹了一腳。
而周氏集團的股價,也在這場史無前例的、針對其未來女主人的輿論風暴中,應聲大跌。短短三天之內,集團的市值,就蒸發了近百億。那些曾經追捧着周沈兩家“強強聯合”的財經媒體,也紛紛調轉槍口,開始用最審慎、最悲觀的語氣,分析這場“聯姻醜聞”,可能會給周氏集團帶來的、災難性的品牌形象危機。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一夜之間,變成了沈知夏的敵人。
她把自己關在周家那座位於半山之巔的、如同堡壘般的豪宅裏,不敢出門,不敢看手機,甚至不敢拉開窗簾。
她整日整夜地做着噩夢。夢裏,有無數雙充滿了鄙夷和憤怒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虞晚舟那張流着血的、冰冷的臉,在她夢裏,反復出現,像一個永遠也無法擺脫的、索命的冤魂。
她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精神變得極度衰弱,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像一只受驚的兔子,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滾!都給我滾出去!”
她將一個價值數十萬的、古董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對着前來勸慰她的周臨川,發出了野獸般的、絕望的嘶吼。
周臨川看着她這副披頭散發、幾近癲狂的模樣,眼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冰冷的厭惡。
他當初選擇沈知夏,不僅僅是因爲她能成爲那個完美的“白手套”,更是因爲她懂得隱忍,工於心計,能以一種最體面、最優雅的姿態,來扮演好“周太太”這個角色。
而現在,這個他親手挑選的、完美的“作品”,卻在區區幾場輿論風暴的沖擊之下,就變成了一個只會尖叫和摔東西的、令人厭煩的瘋女人。
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失望。
“鬧夠了沒有?”他的聲音,不再有往日的溫柔與寵溺,而是充滿了上位者對失控棋子的、不耐煩的訓斥,“你以爲,你在這裏摔東西,外面的事情,就能解決嗎?”
“那你說怎麼辦?”沈知夏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她用通紅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周臨川,“現在全香港的人,都想讓我死!都是你!都是你那個沒用的弟弟!要不是你們的計劃出了紕漏,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在極致的恐懼之下,她開始口不擇言地,將責任,推到自己唯一的“同盟”身上。
“我們的計劃?”周臨川發出一聲冷笑,他一步步地,向沈知夏逼近,眼神裏,充滿了危險的、野獸般的光芒,“你別忘了,沈知夏,當初,是誰,主動找到我們,說你有辦法,可以利用虞晚舟對你的信任,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筆錢,做到她的賬上。又是誰,在法庭上,表演了那場精彩絕倫的、聲淚俱下的‘苦情戲’,將她,徹底地,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如果不是你,我們或許,會有更溫和、更安全的處理方式!是你,爲了能盡快地、徹底地,取代她的位置,而選擇了這種最極端、最不留後患的方案!現在,出了事,你倒想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了?”
周臨川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將沈知夏那最後的、虛僞的僞裝,給徹底地、無情地,剝了下來。
沈知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看着眼前這個眼神冰冷、面容陌生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對這個“盟友”的恐懼。
她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是建立在“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之上的。他們,只是兩條因爲共同的利益和罪惡,而暫時捆綁在一起的、互相利用的毒蛇。
當危險來臨時,任何一方,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另一方,推出去,當做自己的擋箭牌。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在周臨川那強大的、充滿了壓迫感的氣場之下,沈知夏的氣焰,瞬間就熄滅了。她的聲音,重新變得懦弱而恐慌,“臨川,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你一定要幫我。如果我倒了,那關於‘天鵝計劃’,關於周默的那些事……”
她的話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的意味。
周臨川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看着眼前這個色厲內荏的女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殺意。
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正如她所說,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至少,在婚禮舉行之前,在那筆巨額的資金,通過“慈善信托”,被徹底洗白之前,沈知夏這個“法人代表”,還不能倒。
“好了。”他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殺意,強行壓了下去。他的臉上,重新換上了那副虛僞的、冷靜的面具,“現在,不是我們互相指責的時候。我們必須搞清楚,那個躲在暗處的‘鬼’,到底是誰。以及,他/她的手上,到底還掌握着多少,對我們不利的證據。”
他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看着外面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這個‘鬼’,一定是一個對我們三個人,都了如指掌的人。他/她知道你的論文,知道你的替考,甚至,還知道虞晚舟那本,只有你和她才知道的課堂筆記。”他的聲音,變得像手術刀一樣,冰冷而銳利,“知夏,你再仔細地想一想。除了虞晚舟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知道你那些,見不得光的過去?”
沈知夏的臉色,變得愈發慘白。
她的腦海裏,像放電影一樣,開始瘋狂地閃回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充滿了不堪與肮髒的往事。
那些在深夜裏,由虞晚舟替她捉刀代筆的論文。
那些在考場上,由虞晚舟替她揮斥方遒的試卷。
那些她爲了能擠入上流社會,而刻意討好過的、如今卻早已斷了聯系的“朋友”……
每一個記憶的碎片,都像一個潛在的、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她發現,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座用謊言和欺騙,堆砌起來的、華麗的沙堡。看起來,固若金湯,但實際上,只要一個足夠大的浪頭打過來,就會瞬間,土崩瓦解。
“我……我想不起來……”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太多了……我得罪過的人,太多了……”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打破了房間裏那令人窒anic的沉寂。
是周臨川的私人電話。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酒店的安保總監打來的。
“喂。”他接起電話,語氣不善。
“……周先生,非常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電話那頭,傳來安保總監那充滿了惶恐和不安的聲音,“我們……我們酒店,可能出了一點問題。”
“說重點。”
“是……是這樣的。我們剛剛在進行內部的安保系統排查時,發現……發現總統套房,也就是周默先生房間的通風管道裏,似乎……似乎被人,安裝了一個極其微型的、非法的信號發射裝置……”
周臨川的瞳孔,驟然收縮!
“……我們不敢確定那是什麼。但是,它的信號,一直在向一個位於深水埗區域的、匿名的IP地址,發送着微弱的數據流……”
深水埗!
虞晚舟!
這兩個詞,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狠狠地,劈進了周臨川和沈知夏的腦海裏!
“……你確定,是虞晚舟?”周臨川的聲音,冰冷得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
沈知夏沖到他的身邊,一把搶過電話,對着聽筒,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是不是她?那個爆料人,是不是虞晚舟那個賤人!她不是已經出獄了嗎?她現在在哪裏?”
“周……周太太,您先別激動……”安保總監被她這副癲狂的樣子,嚇了一跳,“我們……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個情況。那個‘鬼’,做事非常幹淨,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我們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就是在大約半個月前,有一個負責空調檢修的、名叫‘阿強’的臨時學徒工,曾經因爲突發哮喘,而被人送去過醫務室。而就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裏,有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可能……可能利用了他的工裝和身份,混進了維修團隊……”
“夠了!”
周臨川一把奪回電話,怒吼一聲,然後,直接掛斷了。
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種比剛才,更深、更冷、也更令人窒息的恐懼,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周臨川和沈知夏,牢牢地,籠罩了起來。
原來,是她。
竟然,真的是她。
那個他們以爲,已經被徹底踩死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蠢女人”。
那個他們以爲,只能在監獄裏,悲慘地、了此殘生的“失敗者”。
她,不僅活着,而且,還以一種他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最卑微、也最致命的方式,潛伏到了他們的身邊。
她,就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最耐心的、也最殘忍的頂級獵手,在他們最放鬆、最得意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在他們的心髒地帶,安裝了一只永遠也無法被摘除的“耳朵”。
她聽到了他們所有的秘密。
她知道了他們所有的計劃。
而他們,卻對她的存在,一無所知。
“她……她怎麼敢……”沈知夏的嘴唇,因爲極度的恐懼,而變得一片青紫,她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回來……她不怕死嗎?”
周臨川沒有回答她。
他只是緩緩地,走到酒櫃前,爲自己,倒了一杯滿滿的、烈性的威士忌。
然後,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像火焰一樣,灼燒着他的喉嚨和食道。但卻無法,驅散他心中那股,像西伯利亞寒流一樣,冰冷刺骨的、巨大的恐懼。
他知道,他們,惹上了一個最不該惹的、真正的魔鬼。
而這個魔鬼,現在,已經吹響了她復仇的、第一聲號角。
一場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戰爭,從這一刻起,才算是,徹徹底底地,拉開了它血腥的、殘忍的、不死不休的序幕。
而一顆恐慌的、猜忌的、互相毀滅的種子,也從這一刻起,在周臨川和沈知夏這兩個“完美盟友”的心中,悄然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