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陸旅長,念念小神醫。”
一個聲音在餐桌旁響起,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陸戰野抬起頭,看見軍醫老趙搓着手,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裏。他身後,還跟着軍區總醫院的院長,周文海。就是昨天那個吹胡子瞪眼,要把念念趕出去的老頭。
此刻,這位醫學權威臉上再沒有半分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了敬畏、好奇和不好意思的復雜神情。
“有事?”陸戰野啃着饅頭,聲音還帶着火氣,冷冰冰的。
他對這群昨天還質疑他閨女的“庸醫”,一點好感都沒有。
周院長被他噎了一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他堂堂總院院長,何曾受過這種冷遇?但一想到老首長病床上那條活生生的蠱蟲,和他神乎其技的針法,所有的脾氣都化成了求知的渴望。
“咳咳,”周院長清了清嗓子,姿態放得很低,“陸旅長,我們是專程來感謝念念小朋友的。不是她出手,老首長的後果……不堪設想啊!”
說着,他從助手手裏接過一個果籃和一個包裝精美的鐵皮盒子,放在桌上。
“一點小心意,給念念小朋友買點零食吃。”
陸念念的目光從雞腿上移開,落在了那個鐵皮盒子上。
是大白兔奶糖,這個年代孩子眼裏最好的東西。
她沒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繼續埋頭啃雞腿。
陸戰野哼了一聲,沒接話,算是默許了。
周院長心裏一鬆,知道這第一步走對了。他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題:“念念小朋友,我們……是來向你請教的。”
“請教?”陸念念終於咽下嘴裏的肉,抬起油乎乎的小臉,歪着頭看他,“請教怎麼把人治死嗎?”
“噗——”老趙在一旁差點笑出聲,這小祖宗的嘴,還是那麼毒。
周院長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尷尬得無地自容。
“不不不,”他連忙擺手,“我們是想請教……關於那個‘蠱’。我們翻遍了所有醫學典籍,都聞所未聞。所以想問問,那到底是什麼?又是……怎麼解的?”
他的語氣極其誠懇,身後跟着的主任醫師們,也都拿出小本本和鋼筆,一副準備認真聽講的小學生模樣。
食堂裏,周圍桌子上的人都看傻了。
那可是周院長!軍區總院的一把手,全軍醫療系統的泰鬥級人物!現在居然帶着一群專家,像學生一樣,請教一個四歲的小丫頭?
這世界是瘋了嗎?
沈翠萍躲在角落裏,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剛散播完“小妖孽”的謠言,結果全軍區最權威的醫生就跑來“拜師學藝”了?這臉打得也太快了!
陸戰野看着這滑稽的一幕,心裏的火氣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
看,這就是我閨女!
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說:“我閨女的本事,是你們能隨便學的?那都是不傳之秘。”
言下之意,想白嫖,沒門。
周院長是人精,立刻聽懂了。他苦笑着說:“陸旅長說的是。我們不會讓念念小朋友白白傳授知識。只要她肯指點,醫院方面,一定給予相應的……技術諮詢費!”
“學費?”陸念念眼睛一亮,終於來了興趣。
師父說過,知識就是財富,不能白送。
她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用餐巾紙擦了擦小手和小嘴,煞有介事地從椅子上站起,爬到旁邊一張更高的凳子上。
她小小的身子坐在高凳上,雙腳懸空,一晃一晃。她環視一圈面前這些平均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學生們”,清了清嗓子,用一種遠超她年齡的老練開了口。
“看在你們還算有誠意的份上,今天就給你們上一課。”
她指着周院長:“你,昨天說蠱是封建迷信。那你告訴我,爲什麼老頭子體內的白細胞沒有異常增高?爲什麼所有影像檢查都看不到任何異物?爲什麼他的生命體征,會呈現出精準的、以三分鍾爲周期的規律性波動?”
周院長張了張嘴,一個字也答不上來。這些都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
“因爲‘蠱’,不是你們理解的寄生蟲。”陸念念伸出一根小手指,神情嚴肅,“你們西醫,把人看成一堆零件,哪裏壞了修哪裏。我們苗疆的醫術,把人看成一個整體,講究‘氣’和‘神’。蠱,是一種可以侵蝕宿主‘精、氣、神’的活物,它寄生在人體的經絡和氣海裏,你們的CT、核磁,怎麼可能看得到?”
“經絡?氣海?”幾個專家聽得雲裏霧裏,這些詞匯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知識體系。
“那‘噬心蠱’又是什麼?”一個戴眼鏡的主任忍不住問。
“噬心蠱,顧名思義,以宿主的心血爲食。”陸念念拿起桌上的一個蘋果,狠狠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說,“它會沿着心包經往上爬,沿途吸氣,最後鑽進心髒,把心髒啃食幹淨。那個老頭子之所以每三分鍾抽搐一次,就是因爲蠱蟲每隔三分鍾,就要吸一口心血。他肚臍周圍的紫斑,是蠱毒順着任脈擴散的表象。”
她三言兩語,就把昨天困擾專家組的所有症狀,解釋得清清楚楚。
專家們聽得冷汗直流,手裏的筆在筆記本上瘋狂記錄,看向陸念念的眼神,已經從看“小神醫”,變成了看一個深不可測的“宗師”。
“那……那‘鬼門七針’呢?”老趙激動地問。
“鬼門七針,是用來封鎖它逃跑路線的。”陸念念啃完蘋果,把果核隨手一扔,精準地掉進幾米外的垃圾桶裏,“七針封住天靈、心脈、氣海等七處要穴,等於關上了它所有能亂竄的門。然後用‘彈針’的手法,以特定頻率震動銀針,產生一股它最討厭的陽氣,逼着它從唯一的出口,也就是食道,自己爬出來。”
“原來如此!封鎖、驅趕、誘捕!這簡直是一套完美的戰術!”周院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激動得滿臉通紅。
這哪裏是個孩子?這分明就是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
“念念……大師!”周院長激動地站起身,對着陸念念深深地鞠了一躬,“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代表軍區總院,誠摯地聘請您擔任我們醫院的‘特聘顧問’!您看……可否賞光?”
這話一出,全場皆驚。
讓一個四歲的娃娃,當軍區總院的特聘顧問?這要是傳出去,整個醫學界都要地震了!
陸戰野也是一愣,隨即挺直了腰杆,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陸念念卻撇了撇嘴,從凳子上跳下來:“顧問?沒興趣。我還要在家陪我爹呢。不過……”
她伸出兩根手指,搓了搓,露出一副小財迷的表情:“要是以後還有這種需要‘技術指導’的活兒,記得帶上‘學費’就行。”
周院長聞言大喜,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就在這時,陸戰野手腕上的軍用手表發出“滴滴”的聲響。他看了一眼,是部隊有緊急公務的信號。
他眉頭一皺,有些爲難。
周院長立刻會意,殷勤地說道:“陸旅長您有事就去忙!念念小朋友,就交給我們吧!我們保證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家!”
陸戰野想了想,這群老專家雖然迂腐,但人品信得過,有他們陪着,那些長舌婦和熊孩子也不敢造次。
“念念,你跟這幾位爺爺回去,在家乖乖等我,不準亂跑,聽見沒?”他蹲下身,嚴肅地叮囑。
“知道啦。”陸念念乖巧地點點頭。
陸戰野這才放心地大步離開。
然而,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在食堂的角落裏,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死死地盯着被一群白大褂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陸念念。
他看着自己媽媽沈翠萍那難看至極的臉色,又看了看陸念念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小小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妖精……大騙子!”虎子咬着牙,低聲說,“騙了陸叔叔,騙了醫生爺爺們,所有人都向着她!我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他悄悄溜出食堂,一路小跑,沖向了大院裏孩子們經常聚集的小土坡。
他要去召集他的“軍隊”,他要讓那個小妖精知道,誰才是這個大院裏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