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已經那樣說了,兩人只好都應了。
周硯京拎着外公抓好的藥包,詢問多少診金。
外公擺擺手,笑着搖了搖頭,“您的茶葉,夠抓好幾次藥了,不用再給了。”
周硯京不答應,茶葉是看望外公的心意,診金是醫藥費,二者不可混爲一談。
外公無奈,接過周硯京硬塞過來的紙幣,隨手放進診桌抽屜裏。
小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兩人你來我往,沒有她說話的份。
視線剛剛瞥到院子裏,看見豆大的雨滴濺落地面,“外公,又下雨了。”
小姑娘扔下一句話,立馬沖進院子裏,把上午剛剛晾曬好的草藥趕緊往回收。
周硯京見狀,將藥包放在診桌上,也給小姑娘一起幫忙。
畢竟是男人,手腳快,力氣大,幾下就把幾個竹編大簸箕全給搬進來了。
外公站在一旁,看着淋了些雨的草藥,直言“造孽啊”!
草藥剛搬進來不久,雨越下越大。
小姑娘對周硯京表達感謝,周硯京淺笑回應。
東西都搬進來了,他也該走了。
周硯京再次拎起藥包,跟外公告辭。
外公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再有幾分鍾就12點了。
已經中午了,該用午飯了。
“年輕人,你先別走,中午了,用過午飯再走。你的胃病,一日三餐要按時按點吃飯,切不可不當回事。”外公貼心挽留。
“是啊,周先生,你吃了午飯再走。這裏是郊區,出去都沒有個小飯館,現在下雨,等你回到市裏,都不知道得幾點?”小姑娘也主動開口挽留,畢竟剛才收藥,都是大領導在出力,她就站在旁邊指揮着搬到哪裏。
周硯京看着祖孫倆期望的眼神,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小姑娘趕緊去了廚房,準備做飯。
外公是中醫,平常吃的蔬菜基本都是自己親手種的。
外公房子後面有一塊空地,種着好幾種時令蔬菜。
每次都是吃什麼摘什麼,圖的就是新鮮。
小姑娘端着一個小竹筐,在牆角拿起一把舊雨傘,朝後院去了。
外公還在心疼他的草藥,把剛剛搬進來的幾個大簸箕裏的草藥挨個挑揀,將表面淋了雨的挑出來。
周硯京閒來無事,在院子裏隨意的轉着。
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後院。
周硯京站在屋檐下。
看見小姑娘一只手撐着傘,一只手在整齊的菜畦裏拔菜。
“小白,需要我幫你撐傘不?”周硯京開口詢問。
小姑娘一直低着頭,都沒看見他過來。
聽見他的聲音,才抬頭看了過去。
兩人之間隔着十幾步的距離,又隔着斷斷續續的雨簾,彼此看過去,有種朦朧感。
“周先生,你就站在那裏,別過來,我一會兒就好。”小姑娘揚起笑臉,沖他回答。
周硯京就靜靜站在那裏,看着她把小竹筐裝滿。
看到她要進來了,他轉身朝裏走去。
外公已經把草藥撿完了,周硯京動作快,草藥沒淋上幾滴雨。
周硯京進來的時候,外公已經泡好了茶,朝他招招手,兩人一起坐在那裏品茶。
周硯京指了指廚房裏正在忙碌的小姑娘,跟外公隨口聊到:“小白看着嬌弱,怎麼什麼都會?”他確實比較好奇,畢竟就連他自己,都沒幹過這些活。
“你說小蠻啊,這孩子,命苦。8歲就沒了爹娘,跟着叔叔一直顛沛流離,這幾年才好點,她從小就在這裏生活,一般的家務活都會幹。”外公不經意的說道。
8歲就沒了爹娘,跟着叔叔一直顛沛流離?
周硯京大腦一時處理不了這麼沉重的信息,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覺收緊,骨節泛出淡淡的白。
這跟他的遭遇,何其相似。
他10歲失了父親,跟着母親也是過了幾年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
直到母親重新嫁給自己的初戀——周聿良,他的生活才慢慢好了一些。
他印象裏的小白 —— 不,是小蠻,總是揚着幹淨透亮的笑臉,說話不卑不亢,幹活時卻透着股不嬌氣的利落,那雙眼睛裏藏着山野草木的鮮活,半點看不出顛沛流離留下的陰霾。
可 “8 歲失怙”“顛沛流離” 這幾個字,像細密的針,輕輕刺破了那層歲月靜好的表象,露出底下藏着的澀。
外公有些誇大其詞了,小姑娘跟着叔叔林澤川這些年,只是換了幾個不同的城市生活。
林澤川每調動一次,就帶着小姑娘換一個城市生活,哪裏算什麼顛沛流離?
只是外公不理解而已。
林澤川對這個侄女,寵愛的很,無非就是平時工作忙陪伴少了一些,其他方面從來沒有虧待過。
要不然他也不會等到小姑娘大學畢業才談戀愛結婚,就怕自己有了另一半,會嫌棄她。
爲了不讓她受委屈,自己甘願晚婚晚育。
周硯京快速消化了一下這些信息,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白老,小白是跟你姓的,對嗎?”他不想繼續這麼沉重的話題。
“是,小蠻的母親是我唯一的女兒,當年小蠻父母商量好的,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隨母姓,第二個孩子才跟父親姓。”外公緩緩解釋。
“哦,那您爲什麼稱呼小白爲小蠻呢?”周硯京覺得這個稱呼跟小姑娘的名字毫不沾邊,不禁有幾分好奇。
哈哈哈。
外公大笑起來,思緒被拉回白雪小的時候。
“這丫頭,小的時候,調皮搗蛋,刁蠻任性。家裏養的雞鴨貓狗,哪個沒被她欺負過?小蠻這小名,還是我親自給起的。”
調皮搗蛋,刁蠻任性?
周硯京迅速想起自己第一天到市委大院任職那天,她在停車場的那番駭人言論。
接着後來,她在路邊扇了那個年輕男人一巴掌。
還有昨晚,她又對着自己的電話破口大罵。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小姑娘,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