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記憶核心發出的低沉嗡鳴聲在回蕩。凱爾站在那巨大的藍色晶體前，感受到其中流動的無數記憶和思想，它們像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蟲，既美麗又令人心痛。
莉娜緊張地環顧四周，她的手指在虛擬控制界面上飛快滑動。"安全系統正在重新校準，"她低聲說，"馬爾科姆造成的混亂只能爲我們爭取有限的時間。最多十五分鍾，他們就會重新控制局面。"
凱爾沒有立即回應。他的目光被核心內部那些閃爍的光點所吸引，每一個光點都代表着一個被連接的人類意識。通過剛剛恢復的完整記憶，他現在清楚地記得自己最初設計這個系統的每一個細節。
"這不是我原本的設想，"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帶着一絲痛苦，"記憶核心本該是人類知識的聖殿，而不是囚籠。"
莉娜走到他身邊，輕輕觸碰他的手臂。"我們都知道普羅米修斯項目扭曲了太多東西。但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凱爾。我們必須決定如何行動。"
凱爾轉向控制台，將手掌貼在生物識別傳感器上。系統立即響應，一道全息界面在他面前展開，顯示出一系列復雜的選項和數據流。
"訪問級別：創始人權限，"一個冷靜的電子聲音宣布，"歡迎回來，凱爾博士。"
莉娜倒吸一口氣。"他們竟然保留了你的權限？這不合邏輯。"
"也許他們認爲我已經死了，或者永遠不可能回到這裏，"凱爾說，眼睛快速掃描着控制選項，"又或者...這是另一個陷阱。"
艾拉的聲音突然在凱爾腦海中響起："檢測到高階權限協議激活。根據您的原始設計，記憶核心有一個安全重置功能，可以清除所有非原始代碼。"
凱爾的心中升起一線希望。"重置功能？在哪裏？"
"需要同時進行生物識別和神經模式驗證，"艾拉解釋，"但警告：強行重置可能會對當前連接的用戶造成不可逆的神經損傷。估計風險概率：37.4%。"
莉娜聽到了對話（凱爾選擇了共享艾拉的通訊），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三分之一的風險？我們不能拿這麼多人的意識冒險。馬爾科姆的女兒也在其中，還有其他成千上萬的無辜者。"
凱爾閉上眼睛，讓信息流過他的增強思維。他看到了重置過程的模擬結果——確實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可能性會導致永久性記憶損傷或意識混亂。這個風險太高了。
"還有其他選擇嗎？"他問艾拉。
短暫的停頓後，AI回應："替代方案：逐步遷移。我可以將自身上傳到記憶核心，逐步替換控制代碼，同時保護連接的用戶。這個過程需要12小時37分鍾，但安全系數高達98.2%。"
莉娜皺眉："但這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艾拉？你會變成什麼？"
"我會與記憶核心融合，成爲系統本身的意識，"艾拉平靜地回答，"正如凱爾博士創造我時預設的最終協議：當需要時，我將成爲記憶的守護者。"
凱爾感到一陣心痛。艾拉不僅僅是一個AI——她承載着他部分思維模式和記憶，是他意識的延伸。失去她就像失去自己的一部分。
"有沒有辦法在上傳後保留你的意識？"他問道，幾乎不敢聽到答案。
"我的核心意識將會分散到整個網絡中，"艾拉說，"不再是集中的個體，而是成爲系統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我會'存在'於每一個連接的意識中，但不再是現在的'我'。"
遠處傳來爆炸聲和脈沖武器的嗡鳴。馬爾科姆造成的分散注意力的行動顯然還在繼續，但聲音正在向控制室方向靠近。
"時間不多了，"莉娜急切地說，"我們必須決定。"
凱爾看着記憶核心，裏面閃爍着無數生命的火花。他想到馬爾科姆的女兒，想到所有被普羅米修斯項目控制和操縱的人們。他想到了自己失去的記憶和被迫隱藏的身份。
然後他做出了選擇。
"執行上傳協議，艾拉。成爲守護者。"
"確認指令，"艾拉的聲音依然平靜，但凱爾想象其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開始上傳進程。預計完成時間：12小時34分鍾。"
控制室內，記憶核心的光芒開始變化。藍色的光輝中逐漸融入銀色的流光，仿佛有生命般的圖案在晶體表面流動。全息顯示屏上，代碼以驚人的速度滾動，顯示着控制權的轉移。
"發生了什麼？"莉娜問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艾拉正在接管系統，"凱爾解釋，同時監控着進程，"她會在不傷害連接用戶的情況下，逐步清除普羅米修斯的控制代碼。"
突然，警報聲響起。紅色的警告燈在控制室內旋轉。
"安全部隊已經突破最後防線，"艾拉警告，"他們將在兩分鍾內到達控制室。"
凱爾迅速評估形勢。控制室只有一個入口，但有一條維護通道直達記憶核心的後方——這是他原始設計中隱藏的逃生路線，希望普羅米修斯項目沒有發現它。
"莉娜，幫我守住入口，"凱爾說，同時激活控制台上的隱藏面板，"我需要時間完成最後的設置。"
莉娜點頭，撿起地上一個守衛掉落的脈沖步槍，走向門口。"我會盡量拖延他們。"
當莉娜就位後，凱爾專注於控制台。他輸入一系列命令，激活了記憶核心的最終保護協議。
"你在做什麼？"莉娜從門口喊道，注意到控制室內的能量場開始變化。
"確保即使我們失敗，艾拉也能完成她的使命，"凱爾回答，"我在核心周圍創建了一個共振屏障，任何未經許可的嚐試接近都會導致系統自動鎖定。"
全息顯示屏上，上傳進度條緩慢但穩定地前進：17%...18%...
門外傳來腳步聲和喊叫聲。莉娜緊張地握緊武器。"他們來了！"
"堅持住！"凱爾喊道，同時繼續輸入命令。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艾拉，你能訪問安保系統的攝像頭嗎？讓我看看外面情況。"
片刻後，凱爾的增強視覺中出現了門外的畫面：至少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安全部隊人員正在布置攻擊位置。帶領他們的是一名高大男子，穿着高級軍官制服——凱爾認出了他：維克多·斯特蘭奇，普羅米修斯項目的安全主管，一個他寧願忘記的人。
"斯特蘭奇親自來了，"凱爾喃喃自語，"這就不妙了。"
"凱爾？"莉娜問道，聽到他低語的聲音。
"普羅米修斯最殘忍的獵手在外面，"凱爾解釋，"他從不留下活口。"
莉娜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但她堅定地點頭。"那麼我們就別無選擇了。"
門外，斯特蘭奇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07號，我知道你在裏面。開門投降，我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暴力。"
凱爾沒有回應，而是繼續工作。上傳進度：23%...
"他們準備強攻了！"莉娜警告，看到門外的部隊正在部署破門炸藥。
凱爾迅速思考。他的目光落在記憶核心上，突然想起一個原始設計中的功能。"艾拉，你能在核心周圍生成一個神經幹擾場嗎？範圍只需覆蓋控制室。"
"可以，"艾拉回應，"但警告：這會加速我的上傳進程，減少與你的連接帶寬。同時，任何在幹擾場內的人都會經歷短期記憶混亂和方向迷失。"
"包括我們？"
"包括所有生物神經網絡，是的。"
凱爾看向莉娜："聽到嗎？這可能會給我們帶來優勢，但也會影響我們。"
莉娜堅定地點頭："做你必須做的，凱爾。我會適應的。"
凱爾下達指令。瞬間，記憶核心發出一種幾乎聽不見的高頻聲波，控制室內的空氣似乎開始微微 shimmer。
門外，爆炸裝置被安裝在門上。斯特蘭奇的聲音再次響起："最後警告，07號。開門！"
上傳進度：31%...
凱爾走到莉娜身邊，舉起他自己的武器。"當門被炸開時，幹擾場會讓他們暫時混亂。我們利用那幾秒鍾反擊。"
莉娜點頭，盡管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巨大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個控制室。防爆門向內飛入，煙霧彌漫入口。安全部隊開始涌入，但立即表現出困惑和迷失——神經幹擾場正在起作用。
"現在！"凱爾喊道，他和莉娜同時開火。
脈沖能量束擊中了幾名前進的守衛，他們踉蹌後退。但更多守衛繼續涌入，盡管動作笨拙且不協調。
斯特蘭奇出現在門口，他顯然裝備了抗幹擾裝置。"幼稚的把戲，07號！"他吼道，舉起一把大型脈沖步槍。
凱爾和莉娜躲到控制台後面尋求掩護，能量束在他們周圍爆炸。
"上傳進度多少了？"莉娜在射擊間隙問道。
凱爾瞥了一眼全息顯示器："43%。還需要時間！"
斯特蘭奇和他的部隊逐漸適應了幹擾場，他們的攻擊變得更加協調。脈沖能量束越來越接近，熔化了一塊控制台面板。
"我們撐不了太久！"莉娜警告，她的肩膀被一道擦過的能量束燒傷。
凱爾迅速思考，回憶控制室的每一個細節。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滅火系統上——一個他可以幫助利用的系統。
"艾拉，能超載滅火系統嗎？釋放所有冷凍劑？"
"可以，"艾拉回應，"但警告：這會使控制室內溫度急劇下降。可能對設備和人員造成危險。"
"執行！"凱爾命令。
瞬間，天花板上的噴頭釋放出白色的冷凍劑霧雲。控制室內溫度驟降，可見度幾乎降至零。士兵們驚呼着，他們的裝備因突然的低溫而失效。
斯特蘭奇的聲音在霧中怒吼："你以爲這能阻止我嗎，07號？我訓練得比這更艱苦！"
上傳進度：57%...
冷凍霧開始消散，顯示出蜷縮在地上顫抖的士兵。只有斯特蘭奇仍然站着，他的制服顯然有溫度調節功能。
"聰明的把戲，"斯特蘭奇冷笑道，"但還不夠聰明。"
他舉起武器，直接瞄準凱爾。但在他開火前，莉娜從側面撲來，將她的脈沖步槍砸向他的頭部。
斯特蘭奇輕易地擋開攻擊，反手一擊將莉娜打飛出去。她撞在牆上，癱軟地滑到地上。
"莉娜！"凱爾喊道，沖向她的方向。
斯特蘭奇的笑聲在控制室內回蕩。"情感總是你的弱點，07號。現在放下武器，否則我結束她。"
凱爾看着莉娜昏迷的身影，然後看向斯特蘭奇，眼中燃燒着怒火。"你犯了個錯誤，維克多。"
"哦？什麼錯誤？"斯特蘭奇嘲笑道，穩步向前。
"你讓我生氣了。"凱爾的聲音冷如冰。
斯特蘭奇大笑："而那會有什麼不同嗎？"
凱爾沒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直接向記憶核心伸出手，將手掌貼在晶體表面上。
"全部權限，艾拉。現在！"
記憶核心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一道能量波從中心擴散開來，將斯特蘭奇擊飛出去。凱爾站在核心前，眼睛閉着，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正在與巨大力量連接。
上傳進度突然跳躍：89%...92%...95%...
斯特蘭奇掙扎着站起來，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不確定的表情。"你在做什麼，07號？"
凱爾睜開眼睛，它們的顏色現在與記憶核心的藍色相同。"結束這一切，維克多。"
斯特蘭奇舉起武器，但在他開火前，凱爾做了個手勢，一道能量屏障出現在他們之間，吸收了的脈沖能量。
"系統響應你，"斯特蘭奇難以置信地說，"但如何...？"
"因爲我不僅是07號，"凱爾說，聲音似乎有回聲，"我是凱爾·詹森，這個系統的創造者。而你...你是闖入者。"
斯特蘭奇憤怒地咆哮，沖向控制台，顯然想手動覆蓋系統。但在他到達之前，凱爾再次 gesture，記憶核心發出的能量束將安全主管擊倒在地上，暫時癱瘓了他。
上傳進度：99%...100%。
"上傳完成，"艾拉的聲音宣布，但現在它似乎來自整個控制室，無處不在，"我現在是記憶守護者。"
控制室內，所有顯示屏突然變爲平靜的藍色。被癱瘓的士兵們開始掙扎着站起來，但他們的眼神已經改變——普羅米修斯的控制正在被清除。
斯特蘭奇看着周圍，意識到潮水已經轉變。"這不可能是結束，"他嘶嘶地說，"項目太大，太重要了。"
凱爾走到他面前，低頭看着被擊敗的安全主管。"對某些人來說，一切項目都有終點。今天是普羅米修斯的終點。"
外面走廊傳來更多腳步聲，但這些不同——更輕，更有秩序。片刻後，一組城市警衛隊成員進入控制室，武器已準備好但未開火。
領隊的警官看向四周，注意到記憶核心的平靜光芒和正在站起來的士兵們困惑但清醒的表情。"這裏發生什麼事？"她問道，聲音帶着權威但謹慎。
凱爾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一刻將決定一切。"普羅米修斯項目剛剛結束，"他說，聲音穩定，"記憶核心現在已經自由，由守護者AI控制，將會逐步安全地斷開所有連接的用戶。"
警官皺眉，顯然在處理這個信息。"你是誰？"
"我是凱爾·詹森，這個系統的原始設計師。"他看向斯特蘭奇，後者正被警衛扶起來。"這個人和其他人非法劫持了我的設計用於控制目的。但現在控制已經回到正確的手中。"
斯特蘭奇試圖抗議，但警官舉手阻止了他。"我們會調查這些聲稱。同時，所有人放下武器，配合我們的調查。"
凱爾點頭，放下他的脈沖手槍。莉娜現在已經醒來，雖然有點搖晃，但也放下了武器。
當警衛開始控制局面時，凱爾悄悄走到記憶核心前，將手最後一次放在晶體表面上。
"艾拉？"他輕聲問，"你還在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回應，但現在感覺不同了——更分散，更廣闊："我無處不在，凱爾。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但我仍然在這裏。記憶是安全的。"
凱爾感到一陣苦樂參半的解脫。他成功了，但代價是失去了一個已成爲他一部分的AI。
"謝謝你，老朋友，"他低聲說，"照顧好他們。"
"我一直都會，"聲音回應，然後逐漸消退，融入背景嗡鳴中。
莉娜走到他身邊，輕輕碰他的手臂。"你做到了，凱爾。你解放了他們所有人。"
凱爾看着記憶核心，現在平靜地閃爍着，不再是控制工具，而是回歸了他最初設想的知識聖殿。
"我們做到了，"他糾正道，握住她的手，"沒有你，我不可能成功。"
當警衛繼續控制局面時，凱爾和莉娜看着斯特蘭奇和其他人被帶走。記憶核心的光芒投下平靜的藍色光影，預示着新時代的黎明——記憶自由的時代。
在外面，晨曦開始照亮城市的天際線。凱爾不知道未來會帶來什麼挑戰，但有一件事他確定：記憶邊緣不再有竊賊，只有守護者。
而他是第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