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夕陽的餘暉剛從青竹村的燕尾脊上褪去,鉛灰色的烏雲就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蔓延了整個天空。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連村口大榕樹上的知了都停止了鳴叫,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在寂靜的村裏顯得格外突兀。林通站在福來客棧的院子裏,抬頭望着越來越暗的天空,手裏的羅盤指針微微顫動,一股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蔓延。

“林師傅,恁看這天,怕是要下大雷雨了。” 阿福拿着一把油紙傘走了過來,臉上帶着擔憂,“村裏的後生們都在寺廟遺址那邊收拾工具,要不要讓他們先回來?” 林通點點頭:“讓他們盡快回來,這雨不一般,怕是有變數。”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緊接着,“轟隆隆” 的雷聲在頭頂炸響,震得紅磚厝的瓦片都微微顫動。

豆大的雨點瞬間砸了下來,像是老天爺在發泄怒火。阿福剛跑出去通知後生們,村口就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林通心中一緊,抓起藤箱就往外跑。只見村口的大榕樹下,聚集了幾十名村民,手裏都舉着火把,火光在雨水中搖曳不定,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憤怒和懷疑。爲首的是幾個之前一直反對拆廟的老人,還有幾個跟着趙天虎建廟的村民。

“林通!你這個騙子!給我們出來!” 一個老人喊道,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自從你來了村裏,就災禍不斷,現在又要拆廟,是不是想毀了阮村?” 林通走上前,沉聲道:“我不是騙子!拆廟是爲了修復龍脈,讓村裏恢復太平。‘看風水,就是看家運、看子孫’,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阮村!”

“爲了阮村?我看是爲了你自己的名聲!” 一個村民喊道,“趙老板的倉庫燒了,阿婆也病倒了,都是你搞的鬼!你說拆廟能太平,可現在呢?雷雨這麼大,肯定是你觸怒了神明!” 說着,他舉起火把,就要朝林通扔過來。阿福連忙攔住他:“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可村民們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紛紛往前涌,火把的光映紅了半邊天。

“大家別被蒙蔽了!” 林通大聲說道,“寺廟建在龍脈上,破壞了風水,才會引來災禍!剛才的雷聲,是神明在警示我們,再不拆廟,就會有更大的災難!” 可沒人聽得進去,一個老人指着林通罵道:“你還敢狡辯!‘做風水,先問神,後問人’,你問的神說不定是邪神!今天我們就要把你趕出阮村,再把廟重建起來!” 村民們紛紛附和,場面一度失控。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閃電照亮了整個村子,緊接着,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炸響,村口的火把瞬間被狂風熄滅了大半。黑暗中,村民們的呼喊聲變成了驚叫聲,有人不小心摔倒,有人互相推搡,場面一片混亂。林通趁機喊道:“大家別慌!蹲下別動!小心被雷擊中!” 可混亂的人群根本聽不進去,尖叫聲、哭喊聲混雜着雷聲和雨聲,讓人頭皮發麻。

突然,村後的青山傳來一陣 “轟隆隆” 的巨響,比雷聲還要震耳。林通臉色一變,大喊道:“不好!山體要滑坡了!大家快往村口的空地上跑!” 村民們一開始還不信,但那巨響越來越近,地面也開始微微顫動,他們終於慌了,紛紛朝着村口的空地跑去。林通和阿福則留在後面,幫助那些摔倒的老人和孩子。

當最後一個村民跑到空地上時,村後的青山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着,大片的泥土和石塊從山上滑下來,像是一條憤怒的黃龍,朝着寺廟遺址沖去。村民們都驚恐地看着這一幕,有人甚至嚇得癱坐在地上。林通緊緊握着羅盤,看着滑坡的方向,心中默念:“希望能擋住……”

滑坡的泥土和石塊瞬間吞噬了寺廟遺址,那座還沒拆完的破廟在自然之力面前不堪一擊,很快就被埋在了泥土之下。更讓人震驚的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從山上滾下來,正好砸在寺廟遺址的正中央,像是老天爺特意降下的懲罰。岩石落地後,激起的泥水濺起幾米高,然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雷聲、雨聲和村民們的喘息聲。

過了好一會兒,雨漸漸小了,雷聲也遠去了。村民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看着被泥土覆蓋的寺廟遺址,臉上滿是震驚和後怕。剛才帶頭反對拆廟的那個老人,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喃喃道:“是天譴…… 真的是天譴…… 神明在懲罰我們建錯了廟……” 其他村民也紛紛跪倒,對着青山的方向拜了起來:“神明恕罪…… 神明恕罪……”

林通走到老人身邊,扶起他,說道:“不是神明懲罰我們,是我們違背了自然規律,破壞了風水,才會引來災禍。‘人若不順,先看厝,再問天’,現在寺廟沒了,龍脈的壓力也減輕了,只要我們好好修復,阮村一定會恢復太平。” 老人老淚縱橫,抓住林通的手:“林師傅,是我們錯了,不該懷疑恁,差點害了整個村子……” 其他村民也紛紛向林通道歉,之前的憤怒和懷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感激。

就在這時,趙天虎也跑了過來,他身上沾滿了泥水,頭發凌亂,看到被埋的寺廟遺址,先是震驚,然後嘆了口氣:“我終於相信了,是我錯了,不該爲了利益破壞風水,差點釀成大錯。” 林通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錯了就好,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趙天虎點點頭:“我願意出錢出力,修復山體,重建寺廟,就按恁說的位置,建在龍脈的明堂處,保佑阮村平安。”

阿婆被後生攙扶着也來了,她看着被埋的寺廟遺址,又看了看林通,說道:“林師傅,這就是‘天意難違’啊。恁堅持拆廟,是對的。以後阮村的風水,就全靠恁了。” 林通恭敬地說道:“阿婆放心,我一定盡力。” 這時,天空漸漸放晴,一道彩虹出現在村後的青山上,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照在村民們的臉上,驅散了連日的陰霾。

村民們都歡呼起來,之前的恐懼和焦慮被喜悅取代。阿福激動地說道:“太好了!彩虹出來了!這是吉兆啊!阮村終於要太平了!” 林通看着彩虹,心中也充滿了欣慰。他知道,這場 “天譴” 不僅摧毀了邪廟,也打消了村民們的疑慮,讓他們真正明白了風水與自然的關系。

第二天一早,村民們自發地組織起來,開始清理滑坡的泥土和石塊。趙天虎帶來了挖掘機和卡車,加快了清理的進度。林通則帶着幾個懂風水的老人,在寺廟遺址周圍測量,規劃修復方案。“我們要在遺址上種上鬆樹和柏樹,這些樹屬陽,能吸收煞氣,鞏固龍脈。” 林通說道,“另外,在滑坡的山體上種上爬山虎和灌木,防止再次滑坡。”

村民們都幹勁十足,有的清理泥土,有的種植樹木,有的修復被損壞的厝屋。阿婆帶着村裏的婦女們,在村口的空地上搭起了灶台,爲大家準備飯菜。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味和泥土的清新氣息,充滿了生機和希望。

中午時分,清理工作基本完成。林通拿出羅盤,在遺址中心測量了一下,說道:“龍脈的氣場已經開始恢復了。等我們種上風水樹,再做一場安龍謝土的儀式,龍脈就能完全修復。” 趙天虎說道:“新建寺廟的材料我已經聯系好了,過幾天就能運過來,恁看什麼時候動工合適?” 林通看了看黃歷,說道:“三天後的辰時是吉日,適合動土建廟。”

接下來的三天,村裏一片忙碌。林通指導村民們在遺址上種上了幾十棵鬆樹和柏樹,又在山體上種上了爬山虎和灌木。趙天虎則忙着聯系工匠,準備建廟的材料。阿福則組織村民們,準備安龍謝土儀式需要的祭品和法器。村裏的氣氛越來越熱鬧,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動土建廟的那天,天朗氣清,陽光明媚。新建寺廟的選址在龍脈的明堂處,坐北朝南,背靠青山,面朝溪水,視野開闊,是塊難得的風水寶地。林通穿着一身嶄新的唐裝,手持桃木劍,站在供桌前。供桌上擺滿了三牲、水果、糕點,香燭插在香爐裏,煙霧嫋嫋升起,飄向天空。

村民們圍在周圍,神情虔誠。趙天虎站在人群中,臉上帶着愧疚和期待。阿婆被後生攙扶着,站在最前面,眼神中充滿了希望。“吉時到!” 林通大喝一聲,拿起桃木劍,蘸了點雄黃酒,在空中揮舞起來。他口中誦念着《安龍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隨着咒語響起,他將一張動土符扔向空中,符紙在空中燃燒,灰燼飄落在地基上。然後,他拿起一把鐵鍬,挖下了第一鍬土:“動土!” 村民們歡呼起來,趙天虎和幾個工匠立刻上前,開始挖掘地基。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像是爲他們鍍上了一層金光。

儀式進行到一半,林通突然發現,供桌上的香燭火焰變得格外旺盛,而且朝着青山的方向傾斜。他心中一動,拿起羅盤一看,指針穩定地指向正南方,不再有絲毫顫動。“龍脈通了!” 林通激動地說道,“青山的靈氣已經開始匯聚,阮村的風水徹底恢復了!” 村民們都歡呼起來,阿婆更是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太好了!太好了!阮村終於有救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新建的清水祖師廟順利完工。廟宇采用閩南傳統的建築風格,紅磚綠瓦,燕尾脊高高翹起,像是展翅欲飛的燕子。廟前的石埕上,立着兩尊石獅子,威武雄壯。廟內供奉着清水祖師的神像,神像栩栩如生,眼神慈祥,仿佛在保佑着村裏的每一個人。

安龍謝土的儀式上,全村人都來了。林通主持儀式,村民們虔誠地跪拜,祈求清水祖師保佑村裏平安、五谷豐登、人丁興旺。當筊杯落地,連續出現三個聖筊時,全村人都沸騰了,歡呼聲、鞭炮聲傳遍了整個青竹村。

儀式結束後,村民們在廟前的空地上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席。大家圍坐在一起,吃着香噴噴的飯菜,喝着自家釀的米酒,有說有笑。趙天虎端着酒杯,走到林通面前,真誠地說道:“林師傅,謝謝你。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風水。‘山管人丁水管財’,只有順應自然,尊重風水,才能真正得到平安和財富。” 林通接過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們都是爲了阮村,以後還要一起努力,讓阮村變得越來越好。”

阿婆也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紅布包,遞給林通:“林師傅,這是阮村的一點心意,裏面是村民們湊的錢,還有一塊祖傳的玉佩,希望恁能收下。” 林通打開紅布包,裏面有一疊錢,還有一塊溫潤的玉佩,上面刻着 “風調雨順” 四個字。他感動地說道:“阿婆,錢我不能收,但玉佩我收下了,它會提醒我,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責任。”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新建的清水祖師廟上,映得紅磚綠瓦格外鮮豔。林通站在廟前,看着熱鬧的村民們,心中充滿了溫暖。他知道,青竹村的故事只是一個開始,在閩南這片土地上,還有很多需要他幫助的人,還有很多關於風水的故事等着他去書寫。但他不後悔,因爲他是林氏地理館的傳人,守護一方風水,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榮耀。

夜幕降臨,青竹村的燈火漸漸亮起,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新建的清水祖師廟前,香爐裏的香火依舊旺盛,煙霧嫋嫋升起,飄向遠方,帶着村民們的祈願,也帶着林通的祝福,守護着這片美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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