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的聲音，在這座沉寂了三百年的地下溶洞中，清晰回響。
“好！我答應你！”
這個決定，代表着他將徹底踏上一條與整個修真界背道而馳的、充滿了未知與凶險的道路。
玄冰之中，灰燼那雙死寂的灰色眼眸裏，終於，綻放出了一絲真正的光彩。那是希望的光，也是……復仇的光。
“契約的建立，需要一個媒介。”她的聲音，似乎也比之前多了一絲力量，“以你之血爲引，以你那‘竊賊’的本源之力爲證，以我的殘存意志爲誓。”
林然沒有絲毫猶豫。
他並指如劍，在自己的掌心輕輕一劃，一道血口裂開。但他逼出的，並非是普通的鮮血，而是一滴……通體呈現出淡青色，內部仿佛有無數星辰在流轉的……本源精血！
這滴精血之中，蘊含着他穿越而來的靈魂本源，更烙印着萬道洪爐那霸道無匹的氣息！
“去！”
林然屈指一彈，這滴青色的本源精血，化作一道流光，不偏不倚地，射向了那萬載玄冰。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堅不可摧、連元嬰真人的法寶都難以撼動分毫的萬載玄冰，在接觸到這滴精血的瞬間，竟如同溫水遇鹽般，無聲無息地消融出了一個細小的孔洞。
那滴精血，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厚厚的冰層，最終，輕輕地，印在了灰燼那光潔的眉心。
嗡！
以那滴精血爲中心，一道由無數灰色與青色符文交織而成的玄奧法陣，瞬間在灰燼的眉心浮現，而後迅速擴散，烙印在她靈魂的每一處角落。
與此同時，林然也感覺到，自己與玄冰中的灰燼之間，建立起了一種無比奇妙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鏈接。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虛弱，以及她那絲殘存意志中，所蘊含的無盡怨恨與不甘。
同樣，灰燼也能通過這道鏈接，感知到林然體內那尊……讓她都感到心悸的、仿佛能吞噬萬物的古老洪爐。
契約，成立！
“很好……”灰燼的聲音，帶着一絲如釋重負的滿足，“從今天起，你我……性命相連。”
“現在，開始你的第一課。”
她的語氣，瞬間從一個尋求合作的盟友，轉變成了一位……嚴厲而古老的導師。
“什麼？”林然一愣，他體內的傷勢還未完全恢復，神魂也因對抗君主意志而極度疲憊，他沒想到，對方竟如此雷厲風行。
“君主留給你的時間，只有十年。”灰燼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你沒有資格浪費任何一息。想要掌控虛無，你首先要做的，不是去‘用’它，而是去……‘看’它。”
“看？”林
然有些不解。
“睜開你的眼睛，用你的神魂，去看這個世界。”灰燼引導道，“在你眼中，這個溶洞是什麼樣的？”
林然依言，散開自己的神識。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溶洞充滿了濃鬱的生機之力，那是“長生大陣”與“洗心寒潭”共同作用的結果。空氣中，流淌着肉眼可見的碧綠色靈氣，每一塊岩石，每一滴水珠，都蘊含着生命的氣息。
“我看到了生機，看到了靈氣。”林然如實回答。
“錯！”灰燼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你只看到了‘生’，卻忽略了‘死’！萬物皆有終點，法則亦有盡頭。這，便是‘虛無’存在的根基！”
“收起你那套屬於這個世界的、淺薄的感知方式！用心去感受我們之間的契約，感受我傳遞給你的……‘虛無視界’！”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然只覺得眉心一涼，一股冰冷、死寂、卻又無比精純的信息流，通過兩人之間的契約鏈接，瞬間涌入他的識海！
轟！
林然的大腦，仿佛被強行安裝了一個全新的“插件”。
他眼前的世界，轟然劇變！
原先那生機盎然的溶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無數“線條”構成的、黑白灰三色的世界！
那些流淌的靈氣，在他眼中，變成了一根根散發着微弱白光的能量絲線。
構成溶洞的岩石，則是由無數根粗壯的、代表着“物質”的黑色線條交織而成。
而最讓他心驚的是，無論是代表能量的白色絲線，還是代表物質的黑色線條，其外圍，都纏繞着一層……若有若無的、仿佛隨時會消散的……灰色霧氣！
這層灰色霧氣，便是……虛無！
它代表着“終結”，代表着“熵增”，代表着萬事萬物從“存在”滑向“不存在”的必然過程！
“看到了嗎？”灰燼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這才是世界的真實面貌。你們所謂的‘生’，不過是在‘死’的背景板上，短暫上演的一場戲劇罷了。”
“靈氣會耗盡，物質會腐朽，就連你們所信奉的天道法則，也終有走向終結的一天。而你要做的，就是學會……如何去加速這個過程。”
林然被這番顛覆性的言論，徹底震撼了。
他嚐試着將目光，投向身旁的劉青宴。
在他的“虛無視界”中，劉青宴不再是那個風華絕代的青衣女子，而是由一團無比璀璨的、代表着“丹心生機”的綠色光團，和一團代表着“神魂”的金色光團所構成。
但即便是如此強大的生命體，她的身體外圍，依舊纏繞着一層淡淡的灰色霧氣。這層霧氣，比岩石和靈氣身上的，要稀薄得多，但它……確實存在。
這代表着，即便是金丹真人，也終有壽元耗盡，歸於虛無的一天。
“現在，嚐試去觸碰它。”灰燼繼續引導，“將你的神識，凝聚成一根針，去撥動那些纏繞在事物上的……灰色絲線。”
林然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從震撼中冷靜下來。
他將目光，鎖定在面前“洗心寒潭”的潭面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從潭中引出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讓其懸浮在自己的指尖。
在這滴水珠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代表“水”之法則的藍色線條，與代表“生機”的綠色線條，完美地交織在一起。而在它們的外圍，則纏繞着那層代表“終結”的灰色霧氣。
“集中精神，不要用你的靈力，不要用你的蠻力。”灰燼的聲音，如同一位最嚴苛的老師，“用你的‘意’，去與那灰色霧氣產生共鳴。告訴它，這滴水的‘終點’……提前到來了。”
林然閉上眼睛，屏住呼吸。
他調動起自己那強大的神魂之力，按照灰燼所說的方法，將其凝聚成一根無形的、細如毫毛的“神魂之針”。
而後，他小心翼翼地，將這根針，刺向了那滴水珠外圍的……灰色霧氣。
就在兩者接觸的瞬間。
“嗡！”
一股陰冷、暴戾、充滿了毀滅欲望的反噬之力，順着他的神魂之針，猛地倒灌而回！
“唔！”
林然悶哼一聲，只覺得大腦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刺入，劇痛無比！他指尖的那滴水珠，也失去了控制，“啪”的一聲，掉回了寒潭之中。
“蠢貨！”灰燼毫不客氣地呵斥道，“我讓你去‘撥動’，不是讓你去‘對抗’！虛無之力，是宇宙的終極法則之一，它本身沒有意志，只有本能！你用神魂去強行觸碰，只會激發它湮滅一切的本能！”
“你要做的，是引導！是欺騙！”
“將你自己的意志，僞裝成它的一部分！你要讓它‘認爲’，你就是‘終結’本身！你要讓它‘相信’，這滴水的生命，本就該在這一刻……結束！”
林然強忍着神魂的刺痛，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他這才明白，掌控虛無，與他之前所接觸的任何一種力量，都截然不同。
這不僅僅是力量的操控，更是……意志層面的較量與僞裝！
他再次引出一滴水珠，懸浮於指尖。
這一次，他沒有急着動手。
他回憶着剛才對抗君主意志時，萬道洪爐爆發出的那股“掠奪”與“熔煉”的本源道則。
他嚐試着，將自己的一絲神魂，融入那股道則的氣息之中，再緩緩地，探向那滴水珠。
這一次，他沒有去觸碰那些灰色的霧氣。
他只是用自己的意志，向這滴水珠，下達了一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的存在，到此爲止。”
奇跡，發生了。
那滴水珠外圍的灰色霧氣，在感應到林然這股夾雜着“洪爐”氣息的意志後，非但沒有反噬，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種更高層次存在的敕令，竟開始……主動地，向內收縮！
它們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瞬間勒緊！
林然指尖的那滴水珠，沒有蒸發，沒有結冰，更沒有掉落。
它只是……在林然、劉青宴和丹陽真人三人的注視下，憑空、突兀地……消失了。
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在它消失的位置，甚至連一絲空間波動都沒有留下。
死一般的寂靜。
丹陽真人那雙老眼，瞪得比銅鈴還大，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又用神識反復掃過林然的指尖，卻什麼也感知不到。
那滴水，真的就這麼……沒了！
“這……這是什麼妖法？！”他聲音幹澀，感覺自己一輩子的修真常識，都被徹底顛覆了。
劉青宴也是俏臉發白，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她能理解蒸發、分解，但她無法理解這種……從“概念”層面上的……抹除！
林然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指尖，心中同樣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握了禁忌力量的……興奮與戰栗！
“很好。”
灰燼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贊許。
“你比我想象中……學得更快。”
“你天生，就是駕馭‘虛無’的……最佳人選。”
“這，只是開始。當你能在一念之間，讓一條河流、一座山峰、甚至……一顆星辰，都歸於虛無之時，你才算真正……擁有了與君主……對弈的資格。”
林然緩緩收回手指，感受着神魂傳來的陣陣空虛。
剛才那一下，看似簡單，卻幾乎抽空了他近三成的神魂力量。
這股力量，強大，卻也消耗巨大。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推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門後，是無盡的凶險。
但同樣，也是……無限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