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蘇曉曉的出租屋裏彌漫着紅燒牛肉面的廉價香氣。她正滿足地吸溜着面條,林小幽則飄在碗的上方,閉着眼睛,一臉陶醉地“吸溜”着無形的香氣,嘴裏還念念有詞:“香!這湯頭,絕了!牛肉粒,嗯,雖然脫水了,但靈魂猶在……”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到近乎砸門的門鈴聲,像一把錐子,猛地刺破了這溫馨(且辛酸)的泡面時光。
蘇曉曉嗆了一下,林小幽也嚇得在半空蹦了一下:“誰啊?!催命呢?!”
蘇曉曉皺眉,放下碗,擦了擦嘴,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
門外站着一個女孩。很年輕,大概十八九歲,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但那張臉……蘇曉曉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女孩臉色蒼白得像紙,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眼神裏充滿了驚惶、無助,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她懷裏緊緊抱着一個……看起來像是裝零食的布袋子?
“請問……是蘇曉曉嗎?那天不小心偷聽到你和王總的聊天。”女孩的聲音又細又抖,帶着濃重的哭腔,眼神死死盯着貓眼,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蘇曉曉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門剛開一條縫,那女孩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擠了進來,反手“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背靠着門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仿佛後面有惡鬼在追。
“你……”蘇曉曉剛開口。
“撲通!”
女孩直接跪在了蘇曉曉面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聲音破碎不堪:“蘇大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還有她們!她們都要瘋了!” 她顫抖着手,把懷裏那個布袋子往蘇曉曉腳下一推。
布袋口沒扎緊,裏面露出來的,赫然是幾沓嶄新的、帶着油墨味的粉紅色鈔票!正是王德發早上甩給她們的那種。
林小幽飄到蘇曉曉身邊,好奇地湊近女孩看了看,突然“咦”了一聲:“曉曉!她身上……好重的怨氣!不是她的,是……是纏着她的!好多……好小的……怨念!”
蘇曉曉心頭一凜。她看着跪在地上崩潰哭泣的女孩,再看看那幾沓刺眼的鈔票,聯系到早上王德發那異常的暴怒和嬰靈事件……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的猜測在她腦中成形。
“起來說話。”蘇曉曉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有力。她彎腰想扶起女孩,但女孩的身體軟得像面條,根本站不起來,只是抓住蘇曉曉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
“噩夢……我們都做了一樣的噩夢……”女孩語無倫次地哭訴,斷斷續續,夾雜着恐懼的抽噎,“一個小孩……拉着我的手……說‘媽媽我走啦’……問爸爸長什麼樣子……聲音好清楚……好清楚啊!醒來枕頭都是溼的……冷的……不是汗,是冷的……”
她抬起淚眼,裏面是深不見底的恐懼:“王總……王德發他早上來了……他砸東西……他罵我們……他扔錢……他不準我們說……他說再提就讓我們……讓我們……” 她說不下去了,身體篩糠般抖起來。
“他還給誰打了電話……”蘇曉曉盯着她,聲音低沉,“他還說了什麼?”
女孩茫然地搖頭:“不……不知道……他背對着我們……很……很害怕的樣子……聲音變得……很惡心……”她努力回憶着王德發那諂媚的語氣,臉上露出混雜着厭惡和恐懼的表情。
林小幽飄到那幾沓鈔票上方,伸出一根半透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當然穿過去了)。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曉曉,這錢……沾着東西。很淡,但……是那種很陰很怨的東西,和那個死胖子身上的有點像,但又不太一樣……好像……更‘新’?”
蘇曉曉的目光落在那些嶄新的鈔票上。王德發用錢封口,這錢本身就成了某種“媒介”或“標記”?她想起林小幽說女孩身上纏着“好多好小的怨念”,難道……是那些被打掉的嬰孩的殘念,因爲母親們共同的噩夢和巨大的恐懼,被吸引、被喚醒,甚至……被某種力量通過這“封口費”強行鏈接到了這些女生身上?
“那個小孩……在夢裏,除了問爸爸,還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蘇曉曉蹲下身,平視着女孩的眼睛,放緩了語氣。
女孩努力回憶,身體又是一顫:“他……他就拉着我的手……手很小……暖暖的……一直問……一直問……然後……然後他好像……有點難過?……說‘媽媽別怕’?……記不清了……太亂了……”她痛苦地捂住頭。
“暖暖的?”林小幽皺眉,“不對啊,按說那種怨靈……應該是冰冷的才對……”她飄到女孩身邊,更仔細地“感受”着,“嗯……是有點怪……怨念很深很重,纏得死緊……但好像……最裏面……真有一點點……很微弱很微弱的……暖意?像快熄滅的小火星……”
蘇曉曉心念電轉。這不對勁。純粹的怨靈不該有“暖意”。除非……那孩子的執念不僅僅是怨恨?他/她真正想要的,可能不是報復,而是……答案?是某種確認?甚至……是安慰?
“你叫什麼名字?”蘇曉曉問。
“王……王思甜……”女孩抽噎着回答。
“王思甜,”蘇曉曉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眼神堅定地看着她,“錢,你拿回去。”
王思甜猛地抬頭,眼中充滿難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慌:“不!不行!王總他……”
“聽我說!”蘇曉曉打斷她,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這錢不能要。它沾着不幹淨的東西,只會把那些‘東西’更緊地綁在你們身上。拿回去,找個寺廟或者道觀,捐了,當香火錢,或者直接燒掉。明白嗎?”
王思甜似懂非懂,但蘇曉曉那沉靜的眼神讓她莫名地感到一絲依靠,她下意識地點點頭。
“至於那個夢,還有你們的事……”蘇曉曉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的鈔票,又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接了。”
林小幽立刻飄到她面前,叉腰(雖然毫無氣勢),一臉興奮:“對!接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當了‘爸爸’不敢認!還有那個躲在電話後面的‘老板’,裝神弄鬼!本阿飄專治各種不服!”
蘇曉曉沒理會林小幽的中二宣言,對王思甜說:“你先回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穩住其他人。王德發再找你們,就按他說的做,別硬頂。保護好自己。等我消息。”
王思甜看着蘇曉曉,又看看飄在蘇曉曉旁邊、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某種“存在”的林小幽,眼中終於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她顫抖着把地上的錢胡亂塞回布袋,緊緊抱在懷裏,對着蘇曉曉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謝……謝謝蘇大師!”然後才踉踉蹌蹌地拉開門,飛快地消失在樓道裏。
門關上,出租屋裏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泡面殘餘的香氣。
林小幽飄到那本在批發市場淘來的、封面破破爛爛的《道法大全》旁邊。之前她只是看到書頁上一閃而過的金光,此刻,那本書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隱隱散發着一種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溫熱感?
“曉曉,”林小幽的聲音難得地正經起來,帶着一絲困惑和凝重,“這事兒……好像比王德發那個死胖子身上的嬰靈,還要麻煩得多。那個‘爸爸’和‘老板’……我感覺,我們可能捅了個馬蜂窩。”
蘇曉曉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王思甜倉惶跑遠的背影,又抬頭望向城市鋼筋水泥的冰冷叢林。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裏那張王德發給的名片,眼神冰冷。
“馬蜂窩?”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帶着寒意和決絕的笑,“捅了就捅了。反正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林小幽,準備開工。這次,我們不僅要超度亡魂,還要把藏在陰溝裏的老鼠,一只一只,揪出來曬曬太陽。”
她拿起那本微微發燙的《道法大全》,指尖拂過粗糙的封面。書頁無風自動,譁啦啦翻過幾頁,最終停留在某一頁——上面用朱砂繪制的符文,復雜而古老,隱隱透着一股引魂溯源的氣息。
林小幽湊過來,看着那符文,半透明的臉上滿是躍躍欲試:“先查哪個?‘爸爸’還是‘老板’?我的幽冥喵喵拳已經飢渴難耐了!”
蘇曉曉合上書,目光如刀:“就從這‘封口費’開始。順着錢的‘怨氣’,看看它到底想把我們引向何方。”
泡面的香氣徹底冷了。一場圍繞着未出世的生命、被掩蓋的罪惡和娛樂圈最深沉黑暗的鬥爭,悄然拉開了序幕。而她們,一個連紅燒肉都偷不到的戰五渣阿飄,和一個剛被公司掃地出門的糊咖,即將成爲攪動這潭渾水的“意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