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那間狹小的值班室裏,空氣凝滯得如同凍住了一般。老張副館長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手有些發抖地從抽屜裏翻出一本牛皮紙封面的訪客登記簿。
“就、就是這個……”他小心翼翼地推到蘇棠面前,手指點着昨天下午的記錄。
【日期:9.2X】
【來訪單位:市愛心社會工作服務中心】
【姓名:李建國】
【事由:探訪無人認領遺體,協助後事辦理】
【接待人:王小明(小王)】
【聯系電話:一個模糊不清、似乎隨手寫下的號碼】
字跡略顯潦草,尤其是那個姓名和電話號碼,透着一股敷衍。
“小王呢?”蘇棠立刻問,手指按在那模糊的電話號碼上。
“他……他今天輪休。”老張連忙道,“我這就呼他!”他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通了小王的BP機號碼,留言讓其速回電。
等待回電的間隙,氣氛壓抑。陳恪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值班室簡單的陳設,最後落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蒙着些許灰塵的半球形物體上。
“那個,”他抬了抬下巴,“是什麼?”
老張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哦,那個啊,舊監控。幾年前裝的,就對着走廊入口和大門口,後來新館那邊裝了更好的系統,這邊就……嗯,差不多廢棄了,機器老化,錄像效果也不好,時好時壞的,就沒怎麼用了。”
陳恪和蘇棠的眼睛同時亮了一下。
“機器還能啓動嗎?昨天的錄像帶還在不在?”蘇棠語速加快。
“應、應該能吧……錄像帶好像每周一換。”老張不太確定地走到角落一個落灰的鐵櫃前,翻找起來。一陣叮咣亂響後,他拿出一盒貼着“周三”標籤的Betacam錄像帶。“這…這是昨天的。”
“播放器!”蘇棠命令道,心髒微微加速跳動。
老張又手忙腳亂地從櫃子底下拖出一台厚重的索尼錄像機,接上值班室裏那台小小的彩色電視機。
滋滋的電流聲中,黑白雪花點布滿屏幕,然後圖像艱難地穩定下來。畫面質量確實很差,黑白影像,顆粒感很重,視角是從走廊入口上方俯拍,能拍到鐵門和一小段走廊。
陳恪走到電視機前,目光緊緊鎖定屏幕。蘇棠也屏息凝神。
錄像帶快速播放,大部分時間畫面靜止,只有工作人員偶爾進出。時間戳緩慢跳動到了昨天下午三點十七分。
畫面中,小王的身影出現,他刷了卡,打開鐵門。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穿着普通灰色夾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只能判斷出身形中等,略瘦。
“就是他!”老張指着屏幕。
那男人跟在小王身後,腳步不疾不徐。在進入鐵門,身影即將被門框擋住的一瞬間,他似乎極其自然地抬手,像是整理了一下帽檐。
就是這個極其短暫的動作,陳恪的瞳孔驟然收縮。
“停!”
老張嚇了一跳,慌忙按下暫停鍵。畫面定格在那男人抬手,側身對着鏡頭的一刹那。圖像模糊,但他的右手手腕從夾克袖口露出了一小截,上面似乎隱約纏繞着幾圈深色的、編織物一樣的東西,看不真切。
“放大!手腕那裏!”蘇棠也看到了那點不尋常。
老張笨拙地操作着遙控器,畫面局部放大,更加模糊,只能看到那手腕上確實戴着什麼,像是一條手繩或手環,上面似乎串着幾個極小的小珠子或飾物。
“這是什麼?”蘇棠皺眉。
“繮繩。”陳恪的聲音冰冷,“用特殊材料編織,浸泡過屍油和香灰的法器。用來‘牽引’和‘安撫’那些不太聽話的‘材料’。”
老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繼續放。”陳恪命令。
錄像繼續。幾分鍾後,小王和那個男人走了出來。男人依舊低着頭,帽檐遮擋。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什麼,男人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監控範圍外。小王則鎖上門,也離開了。
一切看起來似乎……很正常。
“就、就這樣了……”老張擦了擦汗,“沒什麼特別的啊……”
陳恪卻死死盯着屏幕。就在那男人離開後大約一兩分鍾,畫面邊緣,靠近鐵門下方地面的一小塊區域,影像突然開始出現極其細微的、水波紋一樣的幹擾扭曲,持續了大概十幾秒,然後恢復正常。
“倒回去,幹擾那段。”陳恪的聲音繃緊了。
老張依言倒回。
就在那幹擾出現的同時,陳恪猛地轉頭,看向值班室窗外,目光仿佛穿透牆壁,直射向那條冰冷的走廊深處!
“他根本沒走……”陳恪的聲音低啞,帶着一絲被愚弄的怒意,“或者說,他留下了一點‘東西’。”
他指着屏幕上那不易察覺的幹擾:“這是強烈的陰性磁場幹擾監控設備。他利用進去的那幾分鍾,不僅僅是在踩點,他必然在某個角落,或者就在那具流浪漢遺體的櫃門附近,留下了某種極小的、持續散發陰煞氣息的‘誘餌’或者‘印記’!這東西幹擾了監控,也像燈塔一樣,給晚上可能過來的‘正主’指引了精確的‘餐桌’位置!”
蘇棠瞬間明白了。那個男人進去的目的,根本不是查看遺體,而是布下更精確的“餌”!他甚至不需要晚上冒險再來,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能追蹤他離開後的去向嗎?大門口的監控呢?”蘇棠急切地問老張。
老張哭喪着臉:“警官,大門口那個監控……上個月就壞了,一直沒修……”
線索似乎一下子斷了。值班室裏陷入沉默,只有錄像機發出的微弱電流聲。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猛地響了起來,尖銳刺耳。
老張嚇了一跳,趕緊接起:“喂?……小王啊!你趕緊回……什麼?你再說一遍?!”
老張的臉色變得極其古怪,他捂着話筒,看向陳恪和蘇棠,結結巴巴地說:“小王說……他說昨天那個社工……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很特別的檀香味,他印象特別深……但、但是……”
“但是什麼?”蘇棠追問。
“但是小王說,他送那人出去後,轉身回來時,好像……好像看到那人剛才站過的路邊,有一小片草……枯了。”
陳恪猛地握緊了手中的羅盤,指節泛白。
“不是好像。”他眼神冰冷,“帶着那種煉過的繮繩,周身煞氣纏繞,活物近身,生機都會被吸走少許。他站過的地方,草枯蟲避,再正常不過。”
“找!”他看向蘇棠,語氣斬釘截鐵,“以殯儀館爲圓心,調取周邊所有可能拍到他離開路線的社會面監控!找一個身上帶着檀香味,所過之處,草木凋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