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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錦良咬住手背直到滲出血痕，胃部突然絞成一團，讓眼前的文件在淚水中扭曲成碎片。
這是第幾次，黎書禾爲了林鶴然，逼他做出妥協？
次數太多，他早就心痛到麻木了。
“我不籤。”
黎書禾眉頭微蹙，像是早有預料。
她望向助理，點了點頭，門外的警衛員便抬着一個箱子恭敬打開。
箱內，是滿滿當當的大團結。
“就算你一字千金，這些錢，也該夠了。”
程錦良死死咬住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見他垂眸不語，她抬手示意，又有箱子不斷抬進。
一箱，兩箱，三箱......
擺滿了整間病房。
黎書禾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字一句，碾在程錦良的自尊上。
“省委大院的幹部樓，送給你住。”
他眼眶泛紅，想起他們蝸居在棚戶區，裹着一床棉被的日子。
“吉普212，這是鑰匙。”
他蜷緊指尖，想起他騎着自行車，載她在溪邊兜風的時光。
“研究院的職務，隨便你挑。”
他咬穿雙唇，想起她一天打三份工，只爲給他買一副護膝。
“我籤。”他聲音啞得幾乎要碎掉，“黎書禾，最後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答應你。”
她張了張口，卻沒說話，像是看不懂他眼底的悲傷。
她的沉默，也爲他們八年的感情畫上句號。
那個會笨手笨腳替他織圍巾，雙耳凍到通紅也要堅持接他回家的黎書禾，和他早已是雲泥之別。
他是拖累，是負擔，卻唯獨不是她的戀人和依賴。
那天過後，林父來看望過他一次。
“程錦良，這是上京的材料和手續。”他把牛皮紙袋甩在程錦良面前，目光陰沉，“鬧出這檔子事，是故意給鶴然添堵？”
程錦良平靜地搖了搖頭：“我已經籤了諒解書，不會讓林同志爲難。”
他默了默：“您放心，我會盡快離開，給您兒子騰位置的。”
林父冷哼一聲：“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他離開後，淚水毫無征兆地漫出程錦良的眼眶，在牛皮紙袋上暈出圓斑。
痕跡很快蒸發，就像他和黎書禾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就算他離開，黎書禾也不會在意。
他見證了她的窘迫和低谷，恐怕是她最想遺忘的記憶。
黎書禾說要接他出院，可程錦良在路邊等了很久，直到天空飄起細雨，也沒等到他的身影。
護士讓他進衛生院躲雨，轉述了林鶴然的來電。
“錦良，我忘了帶傘，書禾就先來接我了，麻煩你再等等。”
看着護士誇張的表情，程錦良幾乎能想象到林鶴然得意的語氣。
他謝絕了護士的好意。
程錦良在雨裏走了很久很久，眼中腫到流不出一滴淚。
傷心什麼？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黎書禾的關心和偏愛，早就屬於林鶴然了。
回到黎家時，他看到黎書禾正在給林鶴然吹頭發，一臉溫柔。
他渾身溼漉漉的，默默走回臥室換衣服。
“錦良？”她叫住他，一臉愕然，“不是讓你等我去接你嗎？”
可他不想等了。
他要離開，不想再等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程錦良平靜回頭：“雨不大，從前風吹雨打，我也照樣出攤。”
黎書禾皺了皺眉，開口解釋：“鶴然沒帶傘，他身體不好，我擔心他感冒，你不要多想。”
可他沒有身份，沒有立場，更不配去多想。
程錦良淡淡嗯了聲，與他們擦肩而過。
“錦良。”林鶴然拉住他，“今晚有外國人辦的拍賣會，書禾邀請了我，你想去看看嗎？”
沒等黎書禾開口，程錦良倏忽彎了彎眉：“謝謝你的好意，可我沒見過世面，去了也是丟人現眼，祝你們玩得開心。”
看着他離去的腳步，黎書禾的指節攥到隱隱泛白。
程錦良早就整理好了所有行李。
他把有關黎書禾的東西，清除得一幹二淨，除了棚戶房的鑰匙上，她親自爲他系上的平安符。
報童突然號外，喊着官方要開發老舊居民區的新聞。
他們居住過的棚戶區，馬上就要被夷爲平地。
程錦良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顫了顫，最終摘下平安符，扔進垃圾桶。
八年時間，程錦良用最純粹的愛，守護了一個少女。
可今天，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提起行李箱離開，決心爲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