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雲州邊境,翠微山。
山路蜿蜒,林黯與蘇明遠皆作書生打扮,徒步而行。親兵們遠遠跟着,隱入林間。此來拜會清河先生,貴在誠心,而非武力。
“先生可知,我爲何堅持要你親自來?”蘇明遠拄着竹杖,氣息微喘。
林黯望着雲霧繚繞的山巔:“千金買骨。我親至,方顯誠意。”
“不僅如此。”蘇明遠停下腳步,目光深邃,“清河先生乃當世智者,觀人於微。他要見的不是威震北疆的林將軍,而是你林黯本人。你的野心,你的器量,乃至你心底最深處的那一絲猶豫,都瞞不過他。”
山居簡樸,幾間茅屋,一圈竹籬。一個青衣小童正在院中掃葉,見二人來,也不驚訝,只躬身一禮:“先生已在堂上等候。”
堂內,一位清瘦老者正在烹茶,須發皆白,眼神卻澄澈如孩童。正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清河先生。
“山野之人,無以待客,唯有清茶一盞。”老者聲音溫和,卻自有一股威嚴。
林黯依禮坐下,目光掃過堂內陳設。除滿架書卷外,唯有一幅北疆地圖懸於壁上,墨跡尚新,上面密密麻麻標注着各方勢力。
“先生身在深山,心系天下。”林黯開口道。
清河先生將茶推至二人面前:“老朽只是關心這北疆百萬生靈,將何去何從。”他抬眼直視林黯,“將軍以爲,這亂局當如何解?”
這一問,直指核心。
蘇明遠正要代答,林黯卻抬手制止。他沉吟片刻,緩緩道:“以殺止殺,以戰止戰。”
“哦?”清河先生眉梢微動,“將軍不怕背上千古罵名?”
“若罵名能換太平,林某願一肩擔之。”林黯聲音平靜,“先生可知,自我入北疆以來,見過多少易子而食的慘劇?朝廷無能,藩鎮割據,苦的永遠是百姓。既要終結這亂世,便不能畏首畏尾。”
堂內一時寂靜,唯有茶釜沸騰之聲。
良久,清河先生輕嘆一聲:“將軍可知,老朽那女婿馮雲,如今正左右爲難?”
這話鋒轉得突然,林黯卻立即會意:“雲州地處要沖,馮將軍的難處,我明白。”
“他並非不願助將軍,只是...”清河先生頓了頓,“他需要看到一個明確的未來。”
蘇明遠適時開口:“十日後的大會,便是要給所有人一個明確的未來。”
“盟主之位,將軍志在必得?”
“非我貪戀權位。”林黯正色道,“而是這北疆,不能再是一盤散沙。必須有一個聲音,一個方向。”
清河先生緩緩起身,走到那幅地圖前,手指劃過燕州:“公孫戾,虎狼也。朝廷,困獸也。將軍夾在中間,當真以爲能力挽狂瀾?”
“事在人爲。”林黯也站起身,與老者並肩而立,“況且,先生不也一直在等一個能力挽狂瀾的人嗎?”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電光閃過。
突然,後院傳來一聲輕響。林黯眼神一凜,手已按上劍柄。
“不必驚慌。”清河先生淡淡道,“是小女在練箭。”
只見一個身着勁裝的少女從後院轉出,手持長弓,英姿颯爽。她好奇地打量着林黯:“你就是那個殺了張弘的林將軍?看起來也沒那麼凶神惡煞嘛。”
“放肆。”清河先生輕斥,眼中卻帶着寵溺。
少女吐了吐舌頭,目光落在林黯的佩劍上:“聽說將軍劍法超群,可否指點一二?”
蘇明遠正要阻止,林黯卻已解下佩劍:“請。”
院中,二人相對而立。少女箭術精絕,連珠三箭,分取上中下三路。林黯不閃不避,長劍出鞘如龍吟,三聲輕響,箭矢皆被斬落。
“好!”少女眼中閃過異彩,“這一手,配得上我父親相助。”
直到離開翠微山,蘇明遠才低聲道:“將軍可知道那少女是誰?”
“不是清河先生的女兒?”
“是義女。”蘇明遠意味深長,“她姓蕭,名婉兒,是蕭北辰的獨女。”
林黯猛然駐足。
原來這一切,都在清河先生的算計之中。今日之會,不僅是考較他林黯,更是爲蕭北辰做最後的試探。
“看來,我們這位蕭經略,終於要做出選擇了。”林黯望向雲州方向,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山風拂過,帶來遠方的消息:就在他們上山之時,公孫戾的騎兵已突破北線防線,兵鋒直指滁州。
大戰,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