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寢殿外廳,氣氛凝固如冰。茉莉公主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指尖捻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入口中。她甚至沒有看僵立在原地的宰相一眼,仿佛外面那震天的喊殺聲、淒厲的警報和血肉撕裂的悶響,不過是宮廷樂師演奏的助興曲。

“宰相大人,嚐嚐這新貢的葡萄,甜得很。” 她聲音甜膩,又揮手示意侍女將另一盤水果端到宰相面前。

宰相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寬大的紫色官袍下,細微的蠕動愈發劇烈,如同有無數條毒蛇在袍內翻滾。他強壓着體內翻騰的暴戾和與分身被摧毀產生的精神鏈接劇痛,眼角餘光死死盯着窗外被火光映紅的夜空方向。

宮廷法師!禁衛軍!*他心中瘋狂咆哮。只要公主一聲令下,那些忠於王室的強大力量瞬間就能鎮壓那個怪物!但眼前這個女人……她在拖延!她在利用王族身份和宮廷規則,明目張膽地當瞎子、聾子!

“殿下!” 宰相的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嘶啞,“妖人肆虐,王宮染血!每一刻都有忠勇之士在傷亡!請殿下……”

“急什麼?” 茉莉公主慢條斯理地打斷他,又拈起一顆葡萄,紅唇輕啓,“宰相大人不是常說,要穩重持國麼?些許宵小作亂,自有巡防衛隊處置。宮廷法師和禁衛軍拱衛王宮核心,豈能輕動?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呢?” 她抬起眼皮,那幽深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掃過宰相,仿佛看穿了他官袍下的一切。

宰相的呼吸猛地一窒!調虎離山?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書房裏有東西?!

不可能!他行事極其隱秘,書房內的布置更是只有他自己知曉!這個被“錨點”侵蝕的傀儡公主,怎麼可能知道?!難道是……她體內那個東西告訴她的?宰相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他通過僅存的、極其微弱的分身感知,清晰地“看到”了廣場上那血腥的一幕落幕——那個怪物古洛,用骨刺釘死了最後一個侍衛官,渾身浴血,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正搖搖晃晃地、目標明確地走向他的書房!

來不及了!

宰相猛地低下頭,寬大的官帽遮擋了他眼中瞬間爆發的狠厲與決絕!嘴角卻難以抑制地勾起一抹猙獰而勝券在握的弧度!

茉莉!這是你自找的!你封鎖了宮廷法師和禁衛軍,卻不知是給我開了方便之門!你以爲能拖住我?殊不知我真正的殺手鐗,從來都不是那些巡邏的廢物!

……

廣場上,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破碎的屍體和凝固的血液鋪滿了光潔的石板。古洛站在屍骸中央,大口喘着粗氣。左頰下方的斜眼流淌着粘稠的血淚,混合着臉上的血漿,顯得格外妖異猙獰。連續的高強度爆發和血肉異變,讓他的精神疲憊不堪,銀心的搏動也帶着一絲透支的沉重。

他隨手將掌中那根沾滿腦漿和碎骨的骨刺“噗嗤”一聲插進旁邊一具屍體的胸膛,動作麻木而殘忍。暴戾的情緒如同退潮般暫時消退,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空虛和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虛弱。

書房……就在眼前……

他踉蹌着,一步一個血腳印,向着那座森嚴宮殿的大門走去。

突然!

一股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錐刺入後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嗚——!”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一道纏繞着濃鬱**不祥黑煙**的沉重鎖鏈,如同來自深淵的毒蛇,快如閃電般自身後的虛空中激射而出!根本不給古洛任何反應時間!

冰冷的、帶着倒刺的鎖鏈鐵環,精準無比地、死死地纏住了古洛的脖頸!巨大的力量瞬間爆發!

“呃啊——!” 古洛只覺脖頸仿佛要被勒斷,眼前一黑,窒息感瞬間淹沒了他!他試圖調動血肉災變之力反抗,但剛剛經歷大戰,力量正處於低谷,銀心也傳來陣陣虛弱感!

鎖鏈猛地向後一扯!

古洛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地從地面扯起,向後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血泥!

“咳咳……” 他痛苦地蜷縮着,雙手徒勞地撕扯着脖頸上越收越緊、冰冷刺骨的鎖鏈,倒刺深深嵌入皮肉,鮮血順着脖頸流淌。

一個高瘦的身影,籠罩在熟悉的深灰色鬥篷中,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古洛身前。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股比在城西小院時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殺意彌漫開來。

黑衣鬥篷人!宰相的分身!他竟然敢在王宮核心區域,在警報四起的情況下,直接現身!

“麻煩。” 寢殿內,一直慵懶的茉莉公主終於蹙起了秀氣的眉頭,低聲嘟囔了一句。她確實失算了。她利用王族身份壓制宮廷法師和禁衛軍,本是爲了給古洛創造機會,也避免宰相調動這些力量去阻截。但她萬萬沒想到,宰相竟然如此肆無忌憚,親自下場,而且如此精準地抓住了古洛力竭的瞬間!

更讓她心中一沉的是——宰相必然是通過某種隱秘渠道,將她“封鎖”宮廷力量的消息傳遞給了這個分身!否則這分身絕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現身!

鬥篷人沒有給古洛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寬大的鬥篷下擺無風自動,數條溼滑粘膩、末端帶着吸盤和骨刺的暗紅色觸手如同毒蟒般鑽出!它們纏繞上古洛的四肢、腰腹,將他如同待宰的獵物般牢牢捆縛在地!巨大的力量擠壓着骨骼,讓古洛幾乎無法呼吸。

一根格外粗壯的觸手,帶着滑膩冰冷的粘液,如同羞辱般,強硬地撬開了古洛的下巴,迫使他痛苦地仰起頭,露出脆弱的脖頸和那張布滿血污、帶着邪異斜眼的臉龐。

“嗬……嗬……” 鬥篷下傳來幹澀冰冷的、如同金屬摩擦的笑聲,“變量……種子……終將……收獲……”

縷縷粘稠如瀝青的黑煙,自鬥篷人腳下和捆縛古洛的觸手上彌漫開來,迅速將兩人包裹。空間開始扭曲、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傳送!他要將古洛直接帶走!

古洛眼中充滿了絕望和不甘!他拼命掙扎,但力竭的身體和纏繞的鎖鏈、觸手讓他如同陷入琥珀的飛蟲!銀心瘋狂搏動,試圖催動最後的力量,卻被那冰冷的鎖鏈和觸手死死壓制!

就在黑煙即將徹底吞噬兩人的刹那——

“嗤啦——!!!”

一聲比鎖鏈破空更加刺耳、更加決絕的空間撕裂聲,猛地從古洛被撬開的胸膛上方響起!

一只枯槁、布滿深刻皺紋、指甲尖利彎曲如同鷹爪的手,毫無征兆地、從古洛裂開的胸膛內部——那顆瘋狂搏動的銀心旁邊——穿透了血肉與空間,悍然探出!

它快得超越了時間與感知的極限!

目標——並非古洛!

而是——正抓着鎖鏈、即將完成傳送的黑衣鬥篷人那顆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頭顱!

枯爪五指並攏如刀,帶着洞穿虛空的決絕與積攢了不知多少歲月的仇恨,直刺鬥篷人的眉心位置!

“什麼?!” 鬥篷人幹澀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實的、無法置信的驚駭!他完全沒料到攻擊會以這種方式、從這個角度出現!

噗——!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穿刺聲!

枯爪的指尖,如同燒紅的烙鐵穿透薄紙,毫無阻礙地刺入了兜帽的陰影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包裹兩人的黑煙劇烈翻騰、潰散!

鬥篷人傳送的動作戛然而止!

鎖鏈勒緊的力量瞬間鬆懈!

纏繞古洛的觸手也猛地一僵!

“呃……” 一聲極其短促、混合着痛苦和驚愕的悶哼,從兜帽下傳出。

緊接着!

“轟——!”

一股狂暴的、失控的黑暗能量猛地從鬥篷人身上爆發開來!將周圍的血泥和碎石瞬間震飛!纏繞古洛的觸手和鎖鏈如同被斬斷的蛇軀,瞬間失去了力量,軟軟地垂落!

那只枯爪,在完成了致命一擊後,瞬間收回,消失在古洛裂開的胸膛內,仿佛從未出現。只留下胸膛上一個迅速彌合的血洞,和銀心表面一道轉瞬即逝的、如同爪痕的銀色流光。

古洛癱軟在地,劇烈地咳嗽着,貪婪地呼吸着帶着血腥和硝煙味的空氣。他驚魂未定地看着前方。

黑煙徹底散去。

黑衣鬥篷人依舊站立着,但姿勢僵硬。那頂深灰色的兜帽上,眉心位置,赫然多了一個指頭大小、邊緣光滑焦黑、前後通透的窟窿!沒有鮮血流出,只有絲絲縷縷粘稠的黑色物質從窟窿邊緣緩緩滲出、滴落。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觸摸那個致命的孔洞。

“法……提……瑪……” 幹澀冰冷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怨毒和難以置信,如同破碎的風箱。

話音未落,他那高大的身軀,如同失去支撐的沙塔,轟然向後倒塌!砸在冰冷的石板上,濺起一片血泥。深灰色的鬥篷如同泄氣的皮囊般癟了下去,從鬥篷的破口處,大量粘稠的、散發着惡臭的黑色粘液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開來。那頂兜帽下,再無聲息。

宰相府書房前,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古洛粗重的喘息聲,和地上那灘不斷擴大的、散發着強烈污染氣息的黑色粘液。

寢殿內,一直端坐的茉莉公主,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葡萄,鮮紅的汁水如同血液般染紅了她的指尖。她幽深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驚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而宰相本體,在黑衣鬥篷人倒下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胸口,“噗”地一聲,噴出一大口粘稠的、暗紫色的污血!他踉蹌後退,撞翻了侍女端來的果盤,水果滾落一地。他死死捂住劇痛的胸口,眼中充滿了驚駭欲絕的恐懼和滔天的恨意!

“法!提!瑪!” 他嘶聲低吼,聲音扭曲變形,官袍下的蠕動徹底失控,數條粗壯的、帶着吸盤的暗紅觸手刺破衣袍,狂亂地舞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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