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系統……即將……離線……】

冰冷的餘音在蘇沉徹底沉淪的意識深淵中徹底消散,如同最後一點火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他殘破的身體癱軟在倒塌茅屋的冰冷泥地上,暗銀色的血液不再沸騰,只是粘稠地從崩裂的傷口中緩慢滲出,顏色比之前更加黯淡,幾乎失去了所有金屬光澤,如同凝固的鉛汞。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皮膚下那些新生的、帶着灰敗金屬質感的肉芽,也停止了蠕動,蒙上了一層死寂的灰翳。唯有那些暴露在外的暗星銀骨,裂紋深處殘留的一絲微弱晶芒,還在固執地證明着這具軀體尚未徹底歸於塵土。

老巫師的喃喃低語如同風中殘燭,飄散在充斥着血腥、腐爛與瘋狂嘶鳴的夜風中。“歸途……同歸……寂滅……” 他破碎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沫的咕嚕聲。渾濁的暗金瞳孔死死盯着自己胸口——那裏,緊貼着他枯槁皮膚的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的慘白色骨片,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此刻,這些裂紋正散發出與蘇沉釋放的“寂滅之觸”同源、卻微弱得多的冰冷氣息,仿佛在哀鳴,在與牆角那瀕死存在產生着某種絕望的共鳴。

“嗬…嗬……” 老巫師掙扎着,枯枝般的手指顫抖着撫上胸前的骨片,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最後的清明和……巨大的悔恨。他明白了,太晚了。他畢生供奉的所謂“山神指引”,他視爲寨子最後希望的“月隕之祭”,他貪婪解讀的“寂滅星圖”……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引火燒身!那銀血少年,根本不是什麼開啓生路的鑰匙,他是……喚醒沉睡災厄的喪鍾!而自己胸口的這塊祖傳聖骨,其氣息與少年同源,恐怕正是遠古時沾染了葬神淵氣息的遺物,此刻,它成了吸引災厄的燈塔!

“山神……錯了……我們都錯了……” 他嘔着血,目光艱難地轉向茅屋外那如同煉獄般的景象。

倒塌的牆壁外,青岩寨已淪爲血肉磨盤。熊熊燃燒的簡陋屋舍將夜空染成猙獰的橘紅色,跳躍的火光下,巨大的、扭曲的“鬼鴞”黑影如同索命的死神在穿梭、撲擊。它們巨大的骨翼每一次扇動,都帶起腥臭的狂風和絕望的哭嚎。寨民們如同受驚的羊群,在狹窄的石道和燃燒的廢墟間奔逃,但他們的抵抗在那些非人存在的爪牙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一個精壯的山民揮舞着沉重的石錘砸向一只俯沖的鬼鴞,石錘擊打在覆蓋着粘稠黑羽的骨架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卻只留下淺淺的白痕。鬼鴞那流淌着黑血的空洞眼窩甚至沒有轉動,巨大的骨爪如同拍蒼蠅般橫掃而過!山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上半身瞬間爆成一團猩紅的血霧!

另一處,幾個寨民試圖用點燃的火把驅趕另一只鬼鴞。跳躍的火焰似乎讓那怪物本能地厭惡,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巨大的骨翼猛地一扇!帶着濃烈寂滅氣息的狂風瞬間將火把吹滅,同時,一股粘稠如墨的漆黑霧氣從它破損的羽毛間噴涌而出,如同活物般卷向那幾個寨民!

“啊——!!” 被黑霧籠罩的山民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他們的皮膚、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幹癟、失去水分,如同瞬間經歷了千年的風化!眼中生機迅速熄滅,只留下空洞的絕望,身體僵直地倒下,在倒地之前,已然化作了灰白色的、一觸即碎的枯骨!這是寂滅氣息最直接的侵蝕——剝奪生機,加速腐朽!

“黑潮!黑潮吞了他們!” 幸存的寨民目睹這恐怖的一幕,肝膽俱裂,最後的抵抗意志徹底崩潰,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們四散奔逃。

“阿爹!!” 一聲帶着哭腔的少女尖叫在混亂中格外刺耳。是岩山的妹妹!她躲在一處半塌的矮牆後,看着自己的父親——那位先前阻止岩山救蘇沉的老寨主,被一只鬼鴞巨大的骨爪踩在腳下,正痛苦地掙扎!

“畜生!!” 岩山魁梧的身影如同暴怒的巨熊,從另一側燃燒的房屋廢墟中猛地沖出!他渾身浴血,獸皮衣破爛不堪,露出虯結肌肉上數道深可見骨的抓痕,皮肉翻卷,邊緣泛着不祥的灰敗色——那是被寂滅氣息侵蝕的征兆!但他那雙虎目赤紅如血,巨大的石斧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火星!

看到妹妹遇險,看到父親被踩踏,岩山所有的恐懼和猶豫都被無邊的怒火燒成了灰燼!他發出一聲震動夜空的咆哮,巨大的石斧被他單手掄起,帶着開山裂石般的狂暴力量,如同隕石般砸向那只踩踏老寨主的鬼鴞!

“給我滾開——!!!”

轟!!!

沉重的石斧狠狠劈在鬼鴞抬起格擋的骨翼根部!這一次,斧刃上似乎迸發出一種與岩山血脈相連的、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土黃色光芒!那是青岩寨世代守護的、源自大地的祖靈之力!一聲沉悶如擊鼓的巨響伴隨着骨骼碎裂的刺耳聲音炸開!

“唳——!” 鬼鴞發出痛苦的尖嘯!它那堅韌的骨翼根部竟被這蘊含祖靈力量的一斧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灰敗的骨屑紛飛!巨大的沖擊力讓它龐大的身軀一個趔趄,踩踏老寨主的爪子不由得鬆開!

岩山一擊得手,毫不戀戰,巨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猛地撲到矮牆後,一把將嚇呆的妹妹死死護在身後!同時,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焦急地看向茅屋的方向,看向那個他親手帶回來、此刻卻成爲災厄源頭的角落——蘇沉!還有那個帶來預言的老巫師!必須有人阻止這一切!至少……要救下妹妹!

茅屋內。

被“寂滅之觸”重創的那只鬼鴞,斷裂的骨爪處灰敗的腐朽仍在蔓延,雖然速度緩慢了許多,但那股源自本源的劇痛和恐懼讓它陷入了瘋狂。它不再急於攻擊牆角那個氣息微弱到近乎消失的“美味”,而是將全部的暴怒和痛苦發泄在近在咫尺、同樣散發着微弱同源氣息的目標上——重傷垂死的老巫師!

“唳——!” 它僅剩的那只巨大骨爪帶着撕裂空氣的厲嘯,狠狠抓向倚在牆邊、無力動彈的老巫師!這一次,目標直指他枯槁的頭顱!

老巫師渾濁的瞳孔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纏繞着死寂黑霧的骨爪,死亡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他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灰的平靜和深沉的絕望。他枯槁的手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按住了胸前那塊布滿裂痕的慘白骨片。

“同源……歸塵……” 他喃喃着,仿佛在完成最後的儀式。

就在骨爪即將觸碰到他頭顱的瞬間!

嗡——!

牆角,那具本該徹底沉寂的軀體,蘇沉裸露在外的、布滿灰敗裂紋的暗星銀骨上,那些裂紋深處殘留的微末晶芒,毫無征兆地、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仿佛受到某種牽引,一股微弱到極致、卻精純無比的寂滅氣息,如同回光返照的餘燼,驟然從他斷裂的左臂臂骨(暗星銀骨)處迸發!

這股氣息並非攻擊,而是……一種奇特的共鳴!

幾乎在同一刹那!

老巫師胸前緊貼的那塊慘白骨片,其上密密麻麻的裂紋驟然亮起!一股與蘇沉臂骨散發的氣息完全同源的冰冷寂滅之力被瞬間激發!這股力量沒有外放,而是如同無形的漣漪,精準地、毫無阻礙地傳遞到了蘇沉殘破的軀體深處,傳遞到了他那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的生命本源核心!

【滴……檢測到……未知同源……高維能量……注入……】

【核心能量源(銀血)……活性……微弱……提升……】

【深層沉眠修復狀態……強制……中斷……】

【修復進度……1.7%……生命體征……微弱……穩定……】

【系統……重新……連線……】

斷斷續續、帶着嚴重幹擾雜音的冰冷提示,如同破冰的細流,艱難地在蘇沉死寂的意識深處重新流淌起來。雖然微弱,雖然隨時可能再次中斷,但……它重新上線了!

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流,伴隨着刺骨的冰冷寂滅感,如同矛盾的冰與火,強行注入了蘇沉枯竭的生命本源!他那幾乎停止的心髒猛地一顫,極其微弱地、卻真實地跳動了一下!冰冷僵硬的肺部艱難地吸入了一絲混雜着血腥和腐臭的空氣!

“呃……”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舊風箱拉動般的吸氣聲,從蘇沉沾滿血污的唇間溢出。

他沉重的眼皮,在意識深淵中,被這股強行注入的、冰冷而矛盾的力量,艱難地……撬開了一絲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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