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被染成妖異紫紅色的月亮,如同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高懸在破碎的天幕之上。曾經如玉盤的清輝,如今只剩下冰冷、粘稠的紫光,潑灑在死寂的北境冰原之上。空氣中彌漫着硫磺、鐵鏽與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血肉腐爛又混合着金屬灼燒的惡臭。暖風早已絕跡,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帶着紫晶塵埃的寒風,刮過冰面,發出如同亡魂嗚咽般的尖嘯。
草叢?蟲鳴?早已是遙遠記憶中模糊的剪影。目之所及,只有無邊無際的、被紫色冰晶侵蝕的凍土,扭曲的紫色晶簇如同墓碑般從冰層中刺出,在紫月下反射着不祥的光芒。這裏是晶噬紀元降臨後的第七日,北燕故土的核心地帶,已徹底淪爲生命的禁區。
冰窟·殘喘
一處被巨大冰晶半掩的天然冰窟深處,微弱的篝火艱難地跳躍着,驅散着些許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絕望。火堆旁,兩個身影蜷縮着。
尉遲銳猛地睜開眼。
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不僅僅是肩胛處那道深可見骨、幾乎將他撕裂的傷口傳來的劇痛——那傷口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仿佛被凍結的污血,更深處,隱隱有紫色的晶光在骨縫間閃爍。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的右臂。
他的整條右臂,從肩膀到指尖,已經完全被一種深邃、冰冷、帶着金屬質感的紫色晶體覆蓋!這晶體並非簡單的包裹,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鎧甲,與他的血肉緊密相連,甚至能感受到其下肌肉的搏動和血液的流淌。晶體表面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紋路,此刻正隨着他的呼吸,極其微弱地明滅着。這不是外來的覆蓋物,更像是……從他體內生長出來的!是昨夜在冰原上,瀕死之際那股狂暴力量爆發後的產物?還是……更深層次的污染?
他艱難地抬起這只晶化的手臂,五指張開。指尖的紫色晶體銳利如刀,關節處覆蓋着棱角分明的晶甲,活動間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感蟄伏其中,仿佛隨時可能噴薄而出。這不是人類的手臂,這是一只……怪物的爪子。
“殿下……您醒了!”一個沙啞、帶着驚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是阿力。他同樣渾身是傷,左眼被厚厚的、浸透血污的布條包裹着。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沒有包裹的右眼——那只眼睛的瞳孔,竟然變成了深邃的紫色!瞳孔深處,並非燃燒的火焰,而是如同碎裂的紫水晶般,折射着篝火的微光,透出一種非人的銳利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他的左臂也有些不自然的僵硬,皮膚下隱隱透出紫色的脈絡。
“阿力……你的眼睛……”尉遲銳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阿力下意識地摸了摸被布條包裹的左眼,苦笑道:“被那畜生的爪子撓了一下……廢了。但這只右眼……”他指了指那只紫晶復眼,“好像……看得更清楚了,尤其是在夜裏,看那些紫色的東西……”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絲後怕和迷茫,“殿下,您的手臂……”
“是那力量……也是詛咒。”尉遲銳看着自己晶化的手臂,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恐懼、厭惡,還有一絲……對力量的茫然。他掙扎着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阿力連忙扶住他,遞過一個用冰晶雕成的粗糙水碗,裏面是融化的雪水。“殿下,小心。我們暫時安全了,那些怪物……好像離開了。”
“離開?”尉遲銳皺眉,昨夜那三頭卡車般大小的晶化巨狼的恐怖身影還歷歷在目。
“嗯。”阿力點點頭,那只紫晶復眼警惕地掃視着冰窟外被紫月籠罩的冰原,“昨夜您昏迷後,它們……它們好像聽到了什麼召喚,突然就停下了攻擊,然後……朝着王宮的方向,發瘋似的跑掉了。”他頓了頓,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而且……我好像能……聽到一些聲音了。不是用耳朵,是用……這只眼睛感覺到的。很遠的地方……很多……很多那種怪物的嚎叫……它們在呼喚着什麼……一個詞……好像是……‘母親’?”
“母親?”尉遲銳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王宮方向那道通天徹地的紫色光柱,想起了光柱中那個冰冷的身影——晶噬母體,婉兒!
是母體在召喚它們!它們在呼喚母體爲“母親”!
一股寒意比冰原的風更冷,瞬間浸透了他的骨髓。
西周行宮·權欲之巢
距離冰原數百裏外,曾經的西周使團行宮,如今已變成了一座由殘垣斷壁和臨時搭建的工事構成的堡壘。這裏相對遠離了王宮核心區域的晶噬狂潮,成爲了慕容梟暫時的巢穴。
行宮深處,一間被改造成臨時指揮室的房間內,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和藥草混合的刺鼻氣息。慕容梟,這位東齊的梟雄,此刻正坐在一張鋪着獸皮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擦拭着一個古樸的青銅羅盤。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陰鷙深沉,反而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興奮和狂熱。
他的面前,插着一柄斷劍——劍身斷裂處沾染着暗紫色的血污,正是拓跋雄的佩劍!
“鑰匙……終於到手了。”慕容梟低聲呢喃,伸出舌頭,如同品嚐珍饈般,輕輕舔舐了一下劍身上殘留的、已經半晶化的暗紫色血痂。他的眼中閃爍着貪婪的光芒。
昨夜,在晶噬狂潮爆發、方舟升空的混亂中,他帶着心腹精銳,如同禿鷲般撲向了重傷瀕死的拓跋雄。這位北燕的忠勇將軍,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依舊試圖組織殘兵抵抗晶噬。慕容梟沒有給他壯烈的機會,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剖開了拓跋雄的胸膛,挖出了那顆還在微弱跳動、但已有三分之一被紫色晶體侵蝕的心髒!
那心髒,就是太後(方舟07)留給他的“鑰匙”——啓動“淨化程序”的媒介!蘊含了部分晶噬能量和北燕王族血脈信息的核心!
“來人!”慕容梟放下羅盤,沉聲道。
一名心腹侍衛立刻躬身進來。
“地牢裏的‘材料’,準備得怎麼樣了?”慕容梟的聲音冰冷。
“回稟主上,三百名囚徒已全部注入‘萃取液’,生命體征穩定……或者說,處於可控的晶化臨界狀態。”侍衛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匯報牲口的數量。
“很好。”慕容梟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抗晶血清’的活體培育……可以開始了。告訴那些‘工匠’,我要在三天內,看到第一批成品!”
所謂的“抗晶血清”,不過是慕容梟野心的遮羞布。他真正要做的,是利用拓跋雄那顆半晶化的心髒和這些被強行注入污染物的囚徒,提取、精煉出一種能夠操控甚至催化晶噬的病毒!他要掌控這股毀滅性的力量,成爲這晶噬紀元新的主宰!
晶骸王座·無聲墜落
懸浮於萬米高空,被紫色光暈籠罩的晶骸王座之上,晶噬母體(婉兒)如同亙古存在的神祇,漠然地“注視”着下方滿目瘡痍的大地。
她的意識如同無形的網絡,連接着下方如同紫色潮水般肆虐的晶噬大軍。每一頭晶噬生物吞噬血肉、進化變異的瞬間,都有一縷精純的生命能量被抽離,沿着無形的絲線匯入她的晶骸之軀,讓覆蓋全身的紫色晶甲變得更加深邃、完美,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威壓。
突然,她的意識網絡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能量波動——冰冷、狂暴、帶着毀滅氣息,卻又夾雜着一絲讓她那冰冷意志核心產生極其微弱漣漪的……熟悉感。
是冰原方向。
是那個……被放棄的“錨點”。
母體深淵般的紫瞳微微轉動,仿佛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看”到了冰窟中,那個掙扎着坐起的身影,以及他那只新生的、覆蓋着紫色晶體的手臂。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最純粹的能量評估和……一絲基於本能的排斥。
但就在她準備移開“目光”的瞬間,王座底部,一塊覆蓋着厚重冰晶、似乎與王座融爲一體的區域,突然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咔嚓……”
一塊巨大的、包裹在萬年玄冰中的物體,從縫隙中脫落,朝着下方被紫月籠罩的冰原,急速墜落!
那物體在墜落過程中,表面的玄冰在高速摩擦中碎裂、剝落,露出了其下閃爍着幽冷金屬光澤的輪廓——那是一具古老而精致的全身鎧甲!樣式明顯不屬於北燕,其胸甲之上,赫然銘刻着一只展翅欲飛的——南陳宇文皇族的鳳凰紋章!
鎧甲如同隕石般,拖着紫色的尾跡,朝着尉遲銳和阿力所在的冰原區域,狠狠砸落!
雪山隘口·鐵幕將啓
在遠離北燕故土,雄踞於連綿雪山之後的巨大隘口處,厚重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屬鑄造的閘門,在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後,發出了沉悶而巨大的轟鳴,緩緩向兩側開啓。
隘口之後,並非想象中的沃土,而是一片被陰影籠罩的巨大山谷。山谷中,矗立着無數座如同鋼鐵山峰般的巨型建築,冰冷的金屬表面覆蓋着厚厚的積雪。
一座高聳入雲的哨塔頂端,巨大的鏡筒緩緩轉動,對準了北燕的方向。鏡筒後,一名身着黑色制服、臉上戴着防毒面具的觀測員,正緊張地調整着焦距。
鏡筒的視野中,北燕故土已徹底被翻滾的紫色霧氣籠罩,大地之上,紫色的晶簇如同瘋長的黴菌,吞噬着一切。無數細小的、代表着高能反應的紫色光點在霧氣中瘋狂閃爍、移動。
觀測員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出,帶着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顫抖:“報告指揮中樞!北燕區域……晶噬污染濃度……突破‘湮滅級’閾值!能量讀數持續攀升!母體信號強度……無法估量!重復,污染濃度突破湮滅級!請求……請求執行‘焦土協議’!”
指令在冰冷的通訊頻道中傳遞。
片刻的死寂後,一個毫無感情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合成音在觀測員耳邊響起:“指令確認。‘焦土協議’……授權啓動。目標:北燕全域。執行單位:第七‘破壁者’軍團。”
隨着指令的下達,山谷深處,那片被陰影籠罩的區域,突然亮起了無數點猩紅的光芒!
那不是燈火,而是……無數雙巨大、冰冷、充滿毀滅欲望的——機械之眼!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齒輪咬合與蒸汽噴發的轟鳴,陰影中,一個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開始緩緩移動。履帶碾碎凍土,蒸汽柱沖破雲霄,金屬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是如同移動堡壘般的戰爭機器,是純粹由鋼鐵、齒輪與毀滅意志構成的——大秦帝國的機械軍團!
它們如同沉睡的鋼鐵巨獸,在紫月凌空的晶噬紀元黎明,睜開了猩紅的雙眼。那道緩緩開啓的黑色閘門之後,是即將傾瀉而出的、毀滅一切的——鐵幕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