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嗎?
像前世那樣,躺在病床上,聽着顧西洲爲林清歡點燃的煙花,在冰冷中死去?
“動作!壓低!再壓低!屁股想當靶子嗎?!”王紅班長嚴厲的呵斥如同鞭子抽在耳邊。
蘇晚猛地咬緊牙關!尖銳的痛楚刺激着神經,反而激起一股更加凶悍的狠勁!眼底那簇冰冷的火焰轟然暴漲!她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哀鳴,將所有的意志力灌注到每一次手肘的撐地、每一次膝蓋的蹬出!身體壓得更低,幾乎完全貼在地面上,像一條在荊棘中奮力前行的蛇!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膚,火辣辣的痛感從手肘和小腿處清晰地傳來。汗水混合着塵土,在臉頰上沖出泥溝。視線被汗水模糊,只能看到前方鐵絲網猙獰的輪廓和趙雅剛才留下的那道清晰的匍匐痕跡。
“快!掩護!交替!”張偉在後面緊張地喊。
蘇晚悶哼一聲,用盡最後力氣猛地向前一竄,終於沖出了鐵絲網的範圍!她幾乎是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腔裏火燒火燎,眼前陣陣發黑。
“該……該我了!”張偉的聲音帶着哭腔,他學着蘇晚的樣子趴下,動作笨拙而遲緩,剛爬了兩步,就因爲動作過高,作訓服後擺被鐵絲網上的一個凸點掛住。
“哧啦!”布料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
“停!”王紅班長的厲喝如同炸雷,“張偉!你爬的是T台嗎?!目標那麼大,生怕敵人的子彈找不到你?!全班!原地俯臥撐!三十個!立刻!馬上!”
“啊?!”一片哀嚎響起。
蘇晚撐起如同灌了鉛的手臂,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俯身,標準地撐在地上。汗水如同斷線的珠子,噼裏啪啦砸在滾燙的硬土上,瞬間蒸發。
“一!”
“二!”
“三!”
王紅班長的計數冰冷無情。每一次撐起、落下,手臂、肩膀、腰腹的肌肉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汗水流進眼睛,帶來刺痛,視野裏一片模糊的水光。前世病床上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纏繞上來,試圖瓦解她的意志。
“蘇晚!動作變形了!腰塌下去!撐起來!”王紅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精準地捕捉到她微微顫抖的手臂和下沉的腰腹。
蘇晚猛地咬住下唇,尖銳的痛感讓她瞬間清醒!眼底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燒!她強行收緊核心,將幾乎要垮塌的身體再次撐起!手臂的顫抖如同篩糠,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輕響,汗水順着緊繃的下頜線瘋狂滴落。
不能倒!
絕不!
這點苦,這點累,算得了什麼?!
“二十!”
“二十一!”
……
三十個俯臥撐結束,蘇晚幾乎是癱軟在地,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覺,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着撕裂般的疼痛。作訓服後背完全溼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她掙扎着抬起頭,目光掃過同樣狼狽不堪的其他人,最後落在王紅班長那張毫無表情的古銅色臉上。
那眼神裏,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和期待——期待着你倒下,或者,期待着你站起來。
“休息結束!”王紅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催命的符咒,“下一組!側姿匍匐!目標——前方掩體!準備!”
蘇晚用盡全身力氣,撐起顫抖的身體。視線有些模糊,但她強迫自己聚焦。側姿匍匐……身體側轉,外側手肘和腿發力……
她學着記憶中趙雅的動作,側身,壓低重心,手肘撐地,外側腿猛地蹬出!
“砰!”
身體失控地砸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動作完全變形,狼狽不堪。
“重心!控制重心!你那是滾地葫蘆!”王紅的呵斥毫不留情。
蘇晚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泥漿,眼神更加冰冷銳利。她再次嚐試,動作依舊生澀笨拙,但每一次跌倒,她都咬着牙,一聲不吭地爬起來,再次壓低身體,再次發力!手肘和膝蓋被粗糙的地面和碎石磨破了皮,滲出血絲,混着泥土,帶來鑽心的刺痛。但她仿佛感覺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身體、模仿動作上。
一次,兩次,三次……
當她終於能夠相對連貫地完成側姿匍匐動作,到達前方用沙包堆砌的簡易掩體時,整個人已經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汗水和泥漿糊滿了全身,臉色蒼白如紙,嘴唇被咬出了血印。
“下一項!屈身前進!目標——板牆!翻越!”王紅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根本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
屈身前進……蘇晚強忍着眩暈和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壓低重心,邁開沉重的雙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千斤重擔。背包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距離板牆還有幾米,她眼前猛地一黑,腳下踉蹌,幾乎栽倒!
“穩住!”旁邊傳來一個沉靜的聲音。是趙雅。她剛剛完成自己的訓練,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蘇晚搖搖欲墜的身體上,聲音不高,卻像一盆冷水澆在蘇晚混沌的意識上。
蘇晚猛地甩頭,汗水飛濺。她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腔彌漫開來,尖銳的痛楚讓她瞬間清醒!她強迫自己站穩,目光死死鎖定前方那道灰撲撲的板牆!
助跑!蹬踏!雙手死死抓住粗糙冰冷的牆沿!指骨因爲用力而泛白!腰腹核心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向上引體!
“呃啊!”一聲壓抑的嘶吼從喉嚨深處迸發!帶着破釜沉舟的決絕!
身體艱難地向上挪動!手臂的肌肉繃緊到極限,如同拉滿即將崩斷的弓弦!顫抖!劇烈的顫抖!背包的重量無情地向下拉扯着她!
還差一點!
就差一點!
眼前陣陣發黑,汗水流進眼睛,視線徹底模糊。前世冰冷的病床,窗外刺目的煙花,顧西洲那句遙遠的“生日快樂”……如同走馬燈般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閃過。
不!
絕不回去!
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帶着血腥味的狠厲轟然爆發!她喉嚨裏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低吼,雙腳在粗糙的牆面上猛地一蹬!身體借着最後一股蠻力,硬生生向上拔起!
翻過去了!
身體在牆的另一側重重落地!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徹底一黑,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位!她蜷縮在牆角的陰影裏,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疼痛,幾乎要將肺都咳出來。胃裏翻江倒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嘔……”
她猛地側過頭,對着牆角的排水溝,劇烈地嘔吐起來。胃裏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澀的膽汁和渾濁的泥水。汗水、淚水、泥漿混在一起,糊滿了她蒼白冰冷的臉頰。
視線模糊中,她看到王紅班長站在不遠處,背對着她,似乎在對其他人訓話,並沒有立刻關注她這個角落。只有趙雅,沉靜的目光穿過彌漫的塵土,落在她蜷縮嘔吐的身影上,那眼神裏,沒有嘲笑,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平靜。
蘇晚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污穢,撐起如同散了架的身體。冰冷的水泥牆靠着滾燙的額頭,帶來一絲微弱的清醒。
她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訓練場上空那輪依舊毒辣的烈日。
眼神渙散了一瞬,隨即又被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執拗的火焰重新點燃。
還活着。
還能動。
還能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