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衆人皆是屏息凝神之時。
皇帝忍着腿疼和燥熱,緩緩開口。
“學矩不易。賞,碎冰,果子酪。”
【碎冰果子酪!仁君啊!南宮凜!】
【加櫻桃!加櫻桃!加櫻桃!加櫻桃!加櫻桃!加櫻桃.......】
南宮凜唇角抽了抽,懶懶看着那張曬得通紅的小臉,氣急敗壞補充了一句:“加櫻桃。”
【哇哇哇!知我者,狗皇帝也!】
【就是不知爲何每次恩賞都說得咬牙切齒,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福成公公的拂塵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幾乎脫眶,徐嬤嬤一張老臉皺成了風幹的橘皮,衆人面面相覷——王小花不會真給皇帝下蠱了吧?
夏日的熱風吹得殿角銅鈴輕晃,小花捧着琉璃盞悠閒地坐在廊下的木階邊。
她小口啜飲那碎冰果子酪,冰水滑過喉間,
涼意直透腳底,驅散了滿身暑氣。
當啷在木階下的小腿,開心地踢了踢。
遠處回廊拐角,幾個小宮女死死盯着這邊。
“瞧她那得意樣兒!”
“明明聖前失儀,陛下非但不罰還賞了冰......”
“我看她就是故意打碎碗,好吸引陛下注意!”
“你們要有能耐,也可以!”
徐嬤嬤陰沉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嚇得那幾個小宮女脊背一涼,趕忙站直了身子分散開去。
徐嬤嬤領着三位容貌身段皆令人眼前一亮的宮女,蓮步輕移至小花面前。
“這是明光殿的司儀、司門和司帳,你跟她們去御書房侍奉陛下理政。”
司儀、司門和司帳都是有品階的女官,一般還應配有一名司寢。
這些宮女皆是精挑細選的才貌雙絕的女子,負責貼身侍奉皇帝,其實就是隨時等候皇帝臨幸的侍妾。
【不是說沒學好規矩不用御前侍奉嗎?】
徐嬤嬤看着少女嘴角殘留的殷紅的果漬,配上那副不知所雲的呆樣。
不覺皺起眉頭,她調教了這麼多宮女,各個美豔動人、才情一絕,卻沒有一人能入皇帝的眼。
皇帝怎麼可能偏偏對她有所不同?
應該只是一時頭腦發熱。
徐嬤嬤想了想,便又補充了一句:“你就在殿門口守着即可。”
“是。”
那三個宮女目光皆從小花嘴角殘留的果漬掃過,眼中閃過一絲諷笑,心照不宣的都沒有提醒。
幾人來到御書房。
小花見三個姐姐扶了扶發髻上的發釵,又扯了扯宮裙,好一番整理這才走了進去,進了門還生怕小花跟進來似的飛快將殿門關上。
小花撇了撇嘴,冷哼一聲。
【什麼好地方啊?切~】
蟬鳴陣陣,自殿外古樹枝頭傳來,嘶嘶啦啦。
【熱死了!熱死了!熱死了!!!】
【果然還是得進殿伺候。】
七月的盛京真是熱得緊,小花仰頭看看那日頭,沒多久便後襟粘上了後背,熱得汗流浹背。
她不自覺靠殿門靠了靠,隱隱傳來皇帝翻閱奏章的紙張翻動聲,經殿門縫隙傳出,還伴着一絲涼爽。
裏面好多個冰鑑呢!
【我蹭蹭。】
小花看了看四周,徐嬤嬤不在。
於是便放心地將整個身子扒到門縫上。
龍涎香透過門縫飄出來,混着冰鑑的涼意,熏得她昏昏欲睡。
【真涼快,真涼快!】
殿內的福成公公手中的孔雀羽扇輕輕扇了扇,正納悶今日皇帝怎麼如此怕熱。
皇帝翻着奏折的手微微抬起,示意他不用扇了。
忽然,就......沒那麼熱了。
沒有了羽扇扇出的風聲,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衆人驚恐地聞聲望去,就見雕花門大開,小花一個趔趄跌了進來。
雙膝磕在堅硬的金磚之上。
南宮凜眉心飛快皺了一下,手掌忍不住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之上。
小花惺忪的睡眼也被那疼痛弄得瞬間夢醒。
她望着皇帝冰冷的目光,嚇得連滾帶爬站起身來,擦了擦嘴邊的口水,苦着臉道:
“陛下,奴婢冒......冒失。”
那三個殿內侍奉的宮女不約而同雙眼放光,偷偷瞟向龍椅上的南宮凜。
驚擾皇帝處理國事,那可是要杖責的。
讓你方才搶風頭。
殿內安靜半晌,皇帝修長的指尖點了點了龍案上的那只掐絲琺琅小冰鑑,淡淡道:
“這個賞你,回配殿去睡。”
不光是福成公公和那三個宮女瞠目結舌。
陛下何時變仁善的?
小花也有些驚訝,她瞪大眼睛再三確認是不是遇到了陰陽怪氣的領導。
答案是否定的,南宮凜是真的把那支價值連城的小冰鑑隨口送給她了。
【這容忍度哪能是暴君?】
【不過,給了就拿着!】
【喲吼!我也有冰鑑了啦!】
看着王小花樂顛顛地抱着那小冰鑑跑回配殿,徐嬤嬤嚇得渾身汗毛都倒立起來。
她臉色煞白,發出雞叫:“你怎麼將陛下的冰鑑偷出來了?”
小花咧嘴一笑:“嬤嬤,這是陛下賞給奴婢的。”
徐嬤嬤自然不信,這冰鑑在宮裏也是稀罕玩兒,縱是後宮的娘娘們夏日消暑也只能依靠幾盆清水加團扇,豈會賞給一個低階小宮女?
可隨後跟來的司帳、司儀、司門三位宮女,同時沖她無奈地點了點頭。
徐嬤嬤愣了愣,依舊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小花抱着御賜小冰鑑果然睡了個舒服的午覺。
睡醒,她伸着懶腰悠悠然走到中院,就見院中幾個宮女正低着頭用水沖洗着地面的金磚。
小花想着自己新來的,也得做做樣子,便拿起笤帚走了過去。
剛一走近卻嚇得一激靈,地上那些金磚縫隙裏都是鮮紅的血。
一問才知,竟是是有個小宮女趁皇帝路過,也效仿小花頂碗摔碎的戲碼。
結果皇帝賞的不是冰果子酪,是一劍送她上西天。
小花聽得心裏打顫顫,連蹦帶跳避過那地上血漬。
【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他精分?間歇性?】
“小花,這裏交給那些粗使宮女,你去殿前伺候。”
徐嬤嬤站在長廊之下喚她過去。
小花不願,她也是粗使宮女。
殿前伺候明明是那些什麼司帳、司門、司儀的活兒。
皇帝剛砍了一個,手還熱呢,萬一還想來一個怎麼辦?
其實,徐嬤嬤也是這樣考慮的,畢竟那三個司,她花了大力度去培養。
萬一被砍一個她會很心痛的。
“小花,現在司寢職位空缺,你可知司寢的月銀可是你現在的好幾倍。”
怎麼穿個書也要被人畫餅。
小花不情不願跟着徐嬤嬤進了御書房。
南宮凜正低頭看着手裏的折子。
小花不敢打擾,默默走到他身後。心裏卻也沒停。
【將死之人還挺勤奮。】
【越努力別悲傷,哎......】
南宮凜眉心緊鎖,指尖忍不住放到了腰間的劍鞘之上,快速地叩擊。
聒噪至極!
福成公公和徐嬤嬤見狀皆屏住了呼吸,默默退後了兩步。
“陛下,沈貴妃來送雪蛤杏仁羹。”
殿門口傳來小太監的稟報。
小花抬頭,杏眼瞪得老大。
【她來了,她來了,她帶着毒藥走來了!】
【雪蛤杏仁羹,你就喝吧。】
【一喝一個不吱聲,毒啞你的嗓子。】
【讓你徹底淪爲太後的傀儡!】
【哇哈哈哈!】
南宮凜鳳眸一亮,手掌從劍鞘上挪開了。
吵是吵了點,留着還真有點用。
南宮凜微微仰頭目光直直看着小花,幽幽說了句:
“往後你都在御前侍奉。”
福成公公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
剛不是還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