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的緊急醫療艙發出淡藍色的柔光，將林雪蜷縮的身影籠罩其中。她的眉頭緊緊蹙着，即使在昏迷中，臉上也帶着難以掩飾的痛苦。透明艙壁外，裴寒野站在陰影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被血煞灼燒出的破洞，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鎖在她蒼白的臉上。
行動組的隊員正在清理“藏寶閣”的廢墟，那些碎裂的青銅劍片被小心翼翼地裝進鉛制容器——它們雖然失去了血煞之氣，卻殘留着極其微弱的空間波動，需要特殊處理。而那個被救下的主播，此刻正躺在另一間醫療艙裏，生命體征雖已穩定，卻依舊沒有醒來，瞳孔深處偶爾閃過一絲暗紅，像是被血煞烙下的印記。
“她強行淨化了相當於三個成年男子體量的血煞能量。”周教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濃濃的疲憊，“這已經超出了她身體的承受極限，就像讓一個精密的儀器去撬動巨石，零件必然會受損。”
裴寒野沒有回頭，視線依舊停留在林雪身上。醫療艙的監測屏上，代表她神經活躍度的曲線像一條瀕死的魚，微弱地起伏着。他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浮現出幾縷極淡的黑色紋路，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心髒蔓延——那是血煞能量反噬的痕跡，和剛才那些異化者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爲什麼不直接銷毀那把劍？”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傳來，“以你的技術，毀掉它應該比淨化更容易。”
周教授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嘆了口氣：“血煞之氣的特性是‘越毀越散’。強行銷毀只會讓它以氣態形式擴散，污染範圍會擴大十倍。林雪的修復能力是目前唯一能將其‘固化吸收’的方法，雖然冒險，但……是代價最小的選擇。”
代價最小的選擇。
裴寒野的指尖猛地收緊。他想起剛才在古玩店，林雪沖過來用冰藍光帶纏住鬼面的瞬間，她防護服的肩膀處被煞氣碎片劃開一道口子，露出的皮膚瞬間泛起黑氣。那時她明明可以避開，卻偏偏選擇了最危險的近身壓制。
這個女人，總是把自己當成處理危險的“工具”，毫不在意自身的損耗。
醫療艙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屏幕上，林雪的心率突然下降了兩個點，手臂上的黑色紋路猛地清晰了一瞬。她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嘴裏溢出細碎的呻吟，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夢魘。
“能量中和劑注射！”周教授立刻沖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操作。一根細小的針管從醫療艙頂部伸出，精準地刺入林雪的靜脈，淡綠色的液體緩緩注入。
黑色紋路的蔓延速度明顯減緩，但林雪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反而更加蒼白，像是生命力正在被快速抽離。
裴寒野看着那根刺入她皮膚的針管，瞳孔驟然收縮。他能感覺到，那中和劑裏蘊含的能量雖然溫和，卻與林雪自身的修復力產生了微弱的排斥——就像往清水裏滴入墨汁，看似在中和，實則在污染。
“沒用的。”他突然開口，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她體內的血煞能量已經和修復力糾纏在一起，外力介入只會讓情況更糟。”
周教授動作一頓，回頭看他，眼中帶着驚訝：“你怎麼知道？”
裴寒野沒有解釋。他曾在北境與血煞之氣打過無數次交道，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能量的詭異——它們一旦與宿主的本源力量結合，就會變成共生體，外力只能壓制，無法根除，除非……找到能與宿主力量產生共鳴的“鑰匙”。
而林雪的“鑰匙”……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能量手環的白光柔和地跳動着，剛才爲了沖擊鬼面的能量節點，他體內的煞氣與林雪的修復力產生了短暫的碰撞與融合，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她手臂上的黑色紋路曾微弱地消退過。
難道……
一個荒謬卻又無法忽視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升起。
就在這時，醫療艙內的林雪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紅的血跡。她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裏布滿了血絲，原本冰藍色的眼底此刻竟泛起一絲詭異的暗紅。
“血……血煞在……啃噬修復力……”她的聲音破碎而艱難，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必須……把它導出去……”
周教授臉色大變：“不行！現在導出等於讓它在研究所裏擴散！”
林雪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額頭上的冷汗浸透了發絲。她死死咬着嘴唇，試圖用意志力壓制體內暴走的能量，手臂上的黑色紋路卻越來越清晰，甚至開始微微發燙。
“讓開。”
裴寒野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推開擋在醫療艙前的周教授。他伸出手，掌心貼在冰冷的艙壁上，目光緊緊盯着林雪痛苦的臉。
“相信孤一次。”他的聲音低沉而認真，帶着一種奇異的說服力，“打開艙門，孤有辦法暫時壓制它。”
周教授愣住了，看着裴寒野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堅定，又看了看醫療艙內已經開始出現呼吸紊亂的林雪，最終咬牙按下了艙門解鎖鍵。
“嗤——”
透明艙壁緩緩滑開，一股混雜着消毒水與血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裴寒野沒有絲毫猶豫，俯身靠近林雪，伸出手，輕輕按在了她手臂上那片黑色紋路最密集的地方。
他的掌心滾燙，帶着未散的煞氣餘溫。
林雪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燙到般想要掙扎，卻被他牢牢按住。“別動。”裴寒野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孤的煞氣能暫時凍結它，給你爭取時間。”
他的指尖傳來熟悉的、帶着侵略性的溫熱感。林雪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狂暴卻又異常精純的能量順着他的掌心涌入，像一層寒冰，瞬間凍結了那些正在蔓延的黑色紋路。疼痛驟然減輕，讓她幾乎要舒服地哼出聲來。
但下一秒，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裴寒野的能量在凍結血煞的同時，竟開始與她體內的修復力產生共鳴，像兩個互相試探的對手，在她的經脈裏跳起了危險的舞蹈。這種共鳴帶着強烈的壓迫感，卻又奇異地穩定，讓她瀕臨崩潰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
她抬起頭，撞進裴寒野深邃的眼眸裏。那雙總是盛滿暴戾與不耐的眼睛，此刻竟帶着一絲極其專注的凝重，仿佛她不是一件需要修復的工具，而是一件需要他傾盡心力守護的珍寶。
四目相對的瞬間，醫療艙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被她視爲“危險凶器”的男人，此刻正用他最本源的力量，在爲她分擔痛苦。
而裴寒野看着她眼中那抹褪去暗紅、重新染上冰藍的光芒，掌心的溫度似乎又升高了幾分。他能感覺到，她的修復力正在緩慢地、試探性地纏繞上他的煞氣，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錨點。
原來周教授說的是真的。
他們的能量，真的可以互補。
只是這份認知帶來的，不是釋然，而是一種更加復雜難解的情緒，像藤蔓般悄然爬上心頭。
